七月二十七日星期二，農曆六月初九。
當天清晨，王寶善開著他那輛二手的東風250三輪摩托車，拉著耿耀陽和張明亮一起來到了北海邊上的王家莊。
張明亮是耿耀陽特意叫來熟悉環境的，以後他就是海帶買賣的專用裝卸工。耿耀陽給他的報酬是每天十塊錢。
張明亮職高畢業後一直沒找到正兒八經的工作，隻能靠四處打零工賺點小錢。當耿耀陽找到他把倒騰海帶的生意一說，他當即興高采烈地一口答應下來。
一天十塊，一個月下來就能賺到整整三百。這對於張明亮來說，無異於天上掉下來的一筆巨款，簡直把他高興壞了。
王家莊位於北海灘塗的邊緣。由於成百上千年來海水的侵蝕，該莊周邊土地多數已經被鹽堿化，除了海佑河兩岸分布有抗高鹽的少許野草外，其餘地方可謂是寸草不生。所以王家莊可以耕種的土地並不多，而且都在海佑河畔。
由於糧食不能自給，因而莊裡百姓多靠打魚為生，近些年來則主要通過海產種植和進城打工致富養家。
王寶善找的種植戶是他的二哥王寶祥。王寶祥承包了二十多畝海麵用來種植海帶，今年喜獲大豐收，據說足足能收獲上百萬斤新鮮海帶。
“咱家已經賣出去了六十多萬斤。”被太陽曬得又黑又瘦的王寶祥見到弟弟就訴苦道：“現在海裡邊還有五十多萬斤沒收上來。天這麼熱，要不趕緊著點，一旦長老了就賣不出去了。”
王寶善能力有限，也沒有力挽狂瀾的本事，隻能開導道：“二哥，你把心放寬點，我一定想辦法幫你儘快賣出去。”
他一指耿耀陽道：“這是跟我的合作夥伴耿老板，他答應每天一早來你這兒收一千多斤海帶。你看怎麼樣？”
“好啊！那可是好！”既然是大客戶，那可不能冷了人家。王寶祥衝著耿耀陽點頭哈腰，一臉的恭維道：“耿老板真年輕啊！我看應該不到二十吧？真是年少有為呀！”
耿耀陽笑了笑沒說話，王寶善又道：“二哥，你彆看耿老板年輕，人家可是了不起的人才，今年剛剛考上了東海大學，還是咱市裡的高考狀元。”
“啊？”王寶祥大為驚詫道：“哎呀！咱市的高考狀元！那可了不得呀！”
耿耀陽不想讓他們把話題放在自己身上，嗬嗬一笑道：“二哥，你是王哥的二哥，那我也叫你二哥吧。我呢，你就叫小耿就行。彆叫什麼耿老板耿老板的，聽著讓人見外。”
“行！沒問題！”既然人家主動放下架子跟自己拉近關係，王寶祥當然得趕緊兜著，趕忙應和道。
耿耀陽又道：“既然都不是外人，咱呢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趁著王哥在場，咱先把收購的價格敲定他。你看行嗎，二哥？”
“行！”王寶祥倒也乾脆，琢磨了琢磨道：“一般來村裡收海帶的販子，我們都賣一毛到一毛二。既然小耿是咱自己人，我就便宜一點，一斤九分錢行吧？”
一斤便宜一分錢，一車一千二百斤就能便宜十二塊錢。看少去不多，但架不住海帶采購的量大。一天便宜十二塊錢，一個月下來就能多賺三百多塊呢。
不過耿耀陽倒不想占他這個便宜，笑了笑道：“二哥真是痛快！不過呢，我覺得咱還是按行情價來，我看就按一斤一毛錢吧。”
王寶祥萬沒想到還有便宜送上門卻不肯占的人，一時間有些愕然。
隻聽耿耀陽接著又道：“我聽王哥說，從咱莊到你承包的種植場還有三四十裡路，而且都是土路不好走。”
“嗯，是啊！”王寶祥點了點頭道：“村裡自己弄的路，哪有錢修啊？肯定不如大路好走。”
耿耀陽接話道：“所以啊，我想讓二哥提前一晚上把海帶運到村裡來。明天一早我開三輪車來你家稱重裝車。你看怎麼樣？”
“呃……”王寶祥想了想道：“行啊！到時候我都給你攤開晾著，省得捂壞了不好賣。”
“那就拜托二哥了！”耿耀陽朝他伸出手道：“預祝咱們合作愉快！”
王寶祥很不習慣地跟耿耀陽握了握手，心道：“不愧是城裡人，這點事還握手，搞得跟村裡的乾部說公事似的。”
王寶善還掛念著自家飯店中午的買賣，因此等到耿耀陽跟王寶祥談妥之後，斷然拒絕了對方挽留吃午飯的邀請，開上摩托三輪急匆匆返回了市區。
儘管王寶善此行不是為了專門采購海帶，但本著不白來一趟的原則，走時捎上了五六百斤新鮮海帶，打算留在飯店裡自用。
耿耀陽和張明亮一左一右坐在後車鬥裡。望著腳下散發著刺鼻海腥味的一袋袋海帶，耿耀陽暗道：“這東西彆看其貌不揚價錢便宜，卻是我賺夠大學費用的寶貝。這筆買賣雖然累，但總比火車站拉腳要掙得多得多。”
根據他跟王寶善達成的分配協議，海帶買賣五天算一次帳。扣除采購費用、摩托三輪的汽油和損耗費用、批發市場管理費、給張明亮的勞務費後，純利潤由倆人對半分配，各拿百分之五十。
耿耀陽仔細計算過，每天倒騰一千斤海帶，銷售收入至少要在兩百塊錢以上；按照一毛錢一斤計算，采購費用約為一百塊錢；摩托三輪的油耗和車損粗略估計為二十塊錢；再扣除各十塊錢的市場管理費和勞務費，純利潤能達到六十多塊錢。
這樣計算下來，耿耀陽最少也能拿到三十塊錢。
一天賺三十，一個月三十天就能賺到九百塊錢！
一想到整整九百塊錢在向他招手，耿耀陽這心裡沒來由就是一陣的激動。
這人啊一高興，也就不覺得腳下的海帶腥味有多麼難聞了。
第二天淩晨四點鐘，鬨鈴一響耿耀陽便起了床，簡單洗漱後開上院裡停著的東風250三輪摩托車直奔城北的張家灣村而去。
三輪摩托車是他昨晚上提前從王寶善那裡開回來的，為的就是儘量節省早上來回奔波的時間。
趕到張家灣村口拉上張明亮，他開著摩托三輪沿著海佑河西岸的馬路繼續往北而行。這條馬路是通向北海邊的洋固漁港，主要用作港口貨物和海產品運輸。
由於洋固漁港屬於名不見經傳的小型漁港，所以這條道路級彆並不高，既不是省道也不是國道，僅為鄉鎮級兩車道柏油公路。
雖然路不算寬，但也有個好處，因為不是繁忙的國省道，所以幾乎見不著臨時查車點和固定收費處，從而省去了好多被盤查勒索的麻煩。
此時天色尚早，路上車輛和行人稀少，因此耿耀陽可以保持較高車速縱意而行。
駕駛著東風250風馳電掣般勇往直前，迎麵撲來的涼爽晨風中似乎夾雜著一絲大海的味道。
他忽然產生一個奇怪的念頭：“此情此景，要是配上那首有名的‘我們都在努力地活著’，倒是跟我現在的狀態非常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