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路北側跟東海大學遙相呼應的，乃是原褒州市棉紡四廠的宿舍區。雖然棉紡四廠已經在今年初徹底破產倒閉，但失去工作的棉紡廠工人們依然艱難地生活於此。
棉紡之家餐館是利用一樓單元房開設。在臨街牆麵上新開大門用作餐館正門，兩個臥室在牆上開門連通後充當大堂，所以麵積不大，僅僅擺設了五六張餐桌。
耿耀陽進來時，一男一女兩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正坐在大堂一張餐桌旁，忙活著摘菜。地上扔著芹菜、豆角、韭菜等時令菜蔬。
見到他進來，摘菜的女人停下手裡的活計，抬起頭問道：“小夥子，吃飯嗎？”
麵前的女人雖然人到中年，臉上明顯有歲月刻蝕留下的痕跡，但依然五官端正，笑起來眉眼彎彎，靈動的眸子裡隱約透露出昔日的光彩風韻。
耿耀陽心裡暗忖道：“這個阿姨在年輕時應該是個姿色不俗的美貌女子，隻可惜逃避不了歲月風霜的折磨。都言歲月敗美人，老祖宗說的話真不假也。”
他討好地笑道：“阿姨，我是對麵東海大學的學生，想來您這兒勤工儉學。我可以刷盤子、修水電、打掃衛生，什麼活都可以乾。”
“大學生呀！”女人驚訝道：“大學生怎麼還出來打工？你上學爸媽不給錢嗎？”
耿耀陽隻得訴苦道：“我爸媽離婚了，都不願給我錢。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出來找活乾。”
“哎呀！這麼可憐啊！”女人扭頭看向男人道：“老楊，你看……？”
男人頭也不抬道：“咱們剛開業，掙得那三瓜倆棗雇得起人嗎？還是讓他走吧。”
耿耀陽趕忙道：“叔叔，我要的錢不高，中午和晚上，每來乾一次活給五塊錢就行。”
“五塊錢？”男人抬起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裡蹦出三個字：“三塊錢！”
乾一次活才給三塊錢確實是太少。但耿耀陽一時間又找不到其他活計可乾，想了想一咬牙道：“三塊就三塊，不過得管飯。”
“餐館能不管飯嗎？”那男人笑道：“我是這兒的老板楊建國，她是我對象胡淑珍。咱這個店現在就我們兩口子，你是第一個新加入的夥計。”
見對方接受了自己，耿耀陽按捺住內心的喜悅道：“楊叔，我現在就開始乾吧？”
“行！”楊建國遞給他一把芹菜道：“會摘菜吧？先把這些菜摘了再說。”
“會！”耿耀陽答應一聲，尋了把凳子坐下，認認真真摘起了菜。
楊建國夫婦一邊摘著菜，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詢問著耿耀陽的個人情況，試探著想摸清他的底細。
耿耀陽當然懂得他們為什麼要問得這麼清楚，但依舊佯作天真，選擇性地把個人情況告訴了他們。
打聽清楚耿耀陽是一個家世清白、成績優異、品行端正的好孩子後，楊建國夫婦登時喜上眉梢。
店鋪餐館雇傭的夥計用不著多聰明，但必須是老實可信之人，否則不僅活乾不利落，還會惹是生非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三個人一起忙活，很快便摘完菜。耿耀陽幫著把摘好的菜拿到廚房清洗乾淨，楊建國吩咐道：“小耿，你先出去等著吧。我做個菜，咱們先吃飯，吃完飯好等客人來。”
本來楊建國夫婦燉了鍋白菜豆腐權且充當晚飯，但考慮到新添了一口人，又是個能吃的青壯年，於是楊建國又做了盤酸辣土豆絲和一小碟大蔥炒雞蛋。
在企業破產下崗前，楊建國曾經是棉紡四廠小廚房的掌勺大師傅。棉紡廠的小廚房不同於大食堂，招待的多是兄弟廠商和上級領導，因此對廚師的技藝要求很高。
楊建國能在高手如林的小廚房廚師中站穩腳跟，可見他的廚藝的確有一把刷子。
一盆白菜燉豆腐、一盤酸辣土豆絲、一小碟大蔥炒雞蛋外加一盤自家醃製的雜拌鹹菜。雖然見不到葷腥，但眼前這幾個菜卻已經讓耿耀陽心滿意足。
原本靠著燒餅鹹菜度日的他，如今能吃上正兒八經現炒的蔬菜，而且是色香味俱全的楊大廚傑作，心裡高興不說，喉嚨已經忍不住吞咽起了口水。
“吃飯！”楊建國豪氣地給耿耀陽盛了一大碗白菜燉豆腐，熱情招呼道：“小耿，放開肚子吃。雖然沒有雞鴨魚肉，但是菜和饅頭管夠！”
“謝謝楊叔！謝謝胡阿姨！”耿耀陽發自內心感激道。
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令他不由得回想起昔日和爸媽在一起的日子。他一邊吃著饅頭和白菜，心裡麵卻有些不是滋味。
楊建國做的白菜燉豆腐味道著實地道，而且他在耿耀陽的碗裡還撈進了幾塊寶貴的肥肉片，隻把耿耀陽吃得眉飛色舞大呼暢快！
一個、兩個、三個！當耿耀陽拿起第四個饅頭時，楊建國夫婦直接驚呆了！
“我的個乖乖！”胡淑珍驚叫道：“孩子，四個饅頭你吃得了嗎？千萬彆撐著呀！”
耿耀陽正吃得上癮，見狀不好意思道：“胡姨，我平時的飯量就是四個饅頭。今天楊叔的菜做得這麼好吃，我估計能吃五個。”
五個饅頭！楊建國夫婦麵麵相覷。
胡淑珍不禁歎道：“這得把孩子餓成什麼樣啊？一頓竟然能吃下五個饅頭。”
楊建國搖頭道：“怪不得小耿這麼瘦呢，原來是餓的。這孩子，看來是有段時間受苦了！”
在耿耀陽的風卷殘雲下，不但桌上的菜通通吃光，就連盛放白菜燉豆腐盆底的殘湯，他都用饅頭沾著擦了個乾乾淨淨。
開學以後，第一次吃了頓貨真價實的飽飯，耿耀陽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抬頭卻瞥見楊建國夫婦驚愕地望著他。
“楊叔……”耿耀陽以為人家嫌棄自己飯量大，趕忙道：“您做的菜太好吃了，我忍不住就多吃了點。您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吃這麼多了！”
楊建國長歎一聲道：“孩子，咱們是開飯館的。要是連頓飽飯都管不起，還開什麼館子呀？”
他頓了頓接著道：“以後你放開肚子儘管吃就是。雖然我給不了你多少錢，也給不了多少好吃的，但是飯還是能管飽的。”
“就是。”胡淑珍接話道：“你吃飽了嗎？沒吃飽的話，我再給你盛點鹹菜去。”
一口氣吃了五個饅頭已經很不像話了，要是再繼續吃下去那可就真叫沒眼色了。
“吃飽了！吃飽了！”耿耀陽趕緊站起身，搶著收拾桌上的碗筷道：“我真吃飽了！碗我來刷！”
“這孩子……”胡淑珍瞧著耿耀陽勤快忙碌的身影暗暗歎氣道：“這麼懂事、這麼有出息的一個小孩，他爹媽怎麼能狠下心來舍得不管呢？唉！真是沒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