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繡如遭雷擊,愣在原地。爹?那個在她三歲時就被說是病死的爹?他還活著?而且是個養蠱人?
“張屠戶家的小子,前陣子笑你是沒爹的孩子,你爹看見了……李家嫂子,去年說過我壞話……”娘泣不成聲,“他逼我幫他,讓我把沾了你氣息的絲線給他,他好讓蜘蛛認你。我不肯,他就……他就用蠱威脅我,說要是我不聽話,就先讓你中蠱……”
阿繡隻覺得天旋地轉,原來那些離奇死去的人,都是因為自己?而娘,為了保護她,竟被逼著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他在哪?”阿繡咬著牙問,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下來。
“他說……今晚子時,在城外的亂葬崗等你。”娘從懷裡掏出個玉佩,塞給她,“這是你爹當年留下的,他說你帶著這個去,他就信你是真心跟他走。”
阿繡捏著那枚冰涼的玉佩,指節泛白。她不能讓娘再受折磨,也不能讓更多人死於非命。
子時,亂葬崗陰風怒號,磷火在墳塚間飄來飄去,像無數雙眼睛。阿繡攥著剪刀,一步一步往前走。遠處的老槐樹下,站著個黑影,背對著她,身形佝僂,手裡拿著個陶罐,罐口不時傳來細微的“窸窣”聲。
“你來了。”黑影轉過身,臉上溝壑縱橫,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正是阿繡從未見過的“爹”。
“是你害了張屠戶家的孩子?”阿繡的聲音在發抖,卻努力挺直腰板。
“礙事的人,留著沒用。”男人的聲音像生鏽的鐵器摩擦,“阿繡,跟我回南疆去。那裡有你的位置,你娘當年不懂,你該懂——有了蠱術,誰也不敢再欺負我們。”
“用害人的法子換來的安穩,那叫安穩嗎?”阿繡舉起剪刀,“你若再害人,我……”
男人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股說不出的詭異。他舉起陶罐,猛地摔在地上。“嘩啦”一聲,無數隻黑蜘蛛從罐裡湧出來,背上的金斑在月光下閃著妖異的光,朝阿繡爬去。
阿繡急忙掏出老道給的布包,把雄黃和艾草灰往地上撒。蜘蛛們衝到灰圈外,像是被什麼東西擋住,焦躁地打轉,卻不敢上前。
“沒用的。”男人從懷裡掏出個小竹筒,倒出一隻足有巴掌大的蜘蛛,那蜘蛛通體烏黑,背甲上的金斑連成一片,像隻睜開的眼睛——是母蜘蛛!“母蛛一出,子蛛無懼。”
母蜘蛛發出“嘶嘶”的聲音,朝灰圈爬來。那些小蜘蛛像是得了指令,竟踩著同伴的身體,越過灰圈,朝阿繡撲去。
阿繡閉緊眼睛,舉起剪刀亂揮,卻隻剪到幾隻小蛛。突然,她感覺手背上一涼,低頭看見那隻母蜘蛛已經爬到了她的手腕上,一對複眼死死盯著她,毒牙閃著寒光。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猛地衝過來,擋在她麵前——是娘!
“不要!”娘張開雙臂護住阿繡,任由母蜘蛛爬上她的脖頸。她從懷裡掏出個火折子,猛地點燃了自己的衣襟,“阿繡,快跑!這蠱……怕火!”
火光“騰”地燃起,娘的慘叫聲撕心裂肺。那些蜘蛛被火焰逼退,紛紛逃竄,母蜘蛛在娘的脖頸上掙紮了幾下,被火焰燒成了焦炭。男人沒想到她會自焚,愣在原地,等反應過來,娘已經倒在地上,成了個火人。
“娘——”阿繡撲過去,卻被熱浪逼退。她眼睜睜看著娘在火中蜷縮、不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男人看著地上的火堆,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喊,轉身就往黑暗裡跑,像是瘋了。
天亮時,官府的人來了。他們在亂葬崗找到了男人的屍體,他不知被什麼東西咬得麵目全非,七竅流血——像是中了自己養的蠱。而娘的屍體,在火堆裡蜷成一團,手裡還攥著半塊阿繡繡了一半的帕子,上麵繡著朵未完成的並蒂蓮。
阿繡把娘葬在了城外的山坡上,旁邊是張屠戶家小子的墳。她撒了滿滿一把雄黃在娘的墳前,又燒了許多艾草,像是在完成一個遲來的承諾。
回到空蕩蕩的繡坊,窗欞上的蛛網還在,隻是沒了蜘蛛。阿繡拿起針線,坐在老梨木桌前,繼續繡那朵並蒂蓮。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綢緞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她的手指雖然還在抖,卻一針一線,繡得格外認真。
巷口的王二嬸路過,看見她在繡花,歎了口氣:“阿繡,彆太苦了自己。”
阿繡抬起頭,笑了笑,眼角有淚滑落:“二嬸,你看這花,隻要根還在,總有開的時候。”
她知道,這臨安城的潮意還會繼續,那些藏在暗處的邪祟或許也從未消失。但隻要心裡的那點光不滅,再毒的蠱,再深的黑暗,總有被驅散的一天。就像娘最後用火焰證明的那樣,哪怕是最柔弱的人,為了守護什麼,也能爆發出焚儘一切的勇氣。
蛛網還會結,蜘蛛或許還會來,但阿繡不怕了。她的針腳裡,藏著娘的溫度,也藏著一個尋常女子,在這涼薄世間,拚儘全力守護的那份乾淨與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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