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仍壓在道觀飛簷之上,雨勢稍歇,青石板上蒸騰著潮濕的霧氣,將斑駁的宮牆染得愈發暗沉。
林深的手指還在無意識摩挲著方向盤,掌心殘留的冷汗混著皮革的觸感,讓他想起高速路上那聲震耳欲聾的鳴笛。
車門推開的瞬間,阿誌率先跳下車,運動鞋重重碾過滿地青苔,濺起細小的泥點:
“我說林大教授,你今天差點把我們都交代在路上!要不是那卡車司機……”
“得了吧,少咒我。”林深反手關上車門,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道觀前院格外刺耳。
他瞥了眼緊閉的殿門,簷角銅鈴在穿堂風中發出細碎聲響,像極了某種古老的警示。
林淺穿著深灰色休閒外套快步跟上,衣角沾著雨水,眼神裡滿是擔憂:“哥,你當時臉色白得嚇人,真的沒事?”
“老地方的路,閉著眼都能走,彆瞎操心。”林深拍了拍弟弟肩膀,餘光掃過斑駁的磚牆上攀爬的枯藤。
那些藤蔓扭曲纏繞,在暮色裡宛如無數伸出的枯手,卻讓他想起小時候在道觀裡瘋跑的日子。
話音未落,道觀朱漆大門“吱呀”敞開,柱子已邁步而出。
不到30歲的他,常年握鑿使手掌結滿厚繭,深灰色工裝下肌肉線條緊實,肩背寬闊如山。
看見眾人,他臉上立刻綻開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可算把你們盼來了,道長在正殿等好久了。”
他熟稔地接過阿誌手裡的背包,一邊領著眾人往裡走,一邊介紹道,“我現在主要負責道觀和後山木屋的維護,前些日子剛給木屋周邊做了圍欄,以防有什麼意外。青雲道長今年八十高齡了,腿腳不便,平日裡大多時候都坐在正殿。”
穿過月洞門時,潮濕的空氣裡飄來線香的氣息。
正殿門檻上積著層薄灰,八仙椅上的青雲道長披著褪色的道袍,鶴發垂在胸前,渾濁的眼珠盯著門口。
阿強站在他身後,藏藍色道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見眾人進來,突然咧嘴笑了,口水順著嘴角滑落,喉嚨裡發出“咕咕”的怪響,雙手在身前無意識地搓動。
“阿強還是老樣子。”林淺上前想摸阿強的頭,卻被對方靈活躲開,惹得眾人一陣輕笑。
柱子頓了頓,壓低聲音,語氣沉穩如常:
“阿強的情況越來越不對勁,偶爾能吐出個‘柱’字,但最近總愛去摸道觀裡的隕石,每次一碰到那東西就發狂,嘴裡還嘟囔著聽不清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纏上了……”
“都坐下吧。”道長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瓦片,他枯瘦的手指點向牆角的蒲團,那裡堆著幾卷泛黃的道經,邊緣被蟲蛀得千瘡百孔。
眾人紛紛落座,阿強邁著不穩的步子,歪歪斜斜地坐到了林深身旁,粗糙的手掌在蒲團上蹭了蹭。
林深望著阿強布滿裂口的手背,想起兒時兩人在道觀後山掏鳥窩的時光,心底泛起一陣酸澀,不自覺地將手搭在了阿強的手背上。
阿強突然渾身一震,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深脖頸間晃動的隕鐵古幣,喉結劇烈滾動,發出“咕隆咕隆”的聲響。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嘴裡含糊不清地擠出一個字:“玩……”林深本能地往後一縮,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那枚古幣自從禿頭大師贈予他後,就像一個神秘的烙印,藏著太多未解之謎。
可當他瞥見一旁青雲道長平靜的麵容,對方渾濁的眼眸中沒有絲毫驚訝或阻止的意味,又想起這麼多年來,古幣雖神秘卻也沒帶來什麼災禍,心中的戒備漸漸消散。
林深深吸一口氣,緩緩摘下古幣,鄭重地放在阿強掌心。
阿強粗糙的手指緊緊攥住古幣,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咯咯”聲,仿佛得到了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他突然站起身,也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邁著搖晃的步子徑直走向道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