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青雲山下,青竹村被濃稠的暮色吞噬。
陳梅往灶膛裡添了把柴火,跳躍的火苗將她的影子扭曲地映在土牆上。
八歲的丫兒趴在矮桌上寫作業,鉛筆尖在本子上劃出斷斷續續的線條,每寫幾個字,就歪著腦袋看向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外的竹林在晚風裡瘋狂翻湧,竹葉摩擦聲混著遠處山澗的嗚咽,像誰在低聲啜泣。
突然,一道黑影從門縫外一閃而過,速度極快,快到像是幻覺。
丫兒猛地直起身子,眼睛瞪得溜圓:“娘!外麵有人!”
“彆瞎說,哪來的人。”陳梅翻炒著鍋裡的青菜,鐵鏟刮過鍋底的聲響格外刺耳,可她握鏟的手卻不自覺地緊了緊。
丫兒咬著嘴唇,目光死死盯著門板。
竹影在粗糙的木門上搖晃,而在那些晃動的黑影中,分明有個輪廓清晰的人影,正緩緩抬手,似要叩響門板。
陳梅心裡發毛,重重放下鍋鏟,三步並作兩步去閂上木門。
金屬門栓落下的瞬間,外頭的沙沙聲似乎更響了,伴隨著一聲若有若無的冷笑,從竹林深處傳來。
哄丫兒睡熟後,陳梅擰開熱水龍頭。
蒸騰的水汽裡,窗外的竹林聲越來越急,仿佛有千軍萬馬在狂奔。
她攥著毛巾的手微微發抖,總覺得黑暗中有雙眼睛在窺視。
嘩啦——不知哪裡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陳梅猛地轉頭,隻看到浴簾在穿堂風裡輕輕晃動。
可就在那簾子擺動的間隙,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像是個人影正站在窗外。
陳梅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她顫抖著伸手去夠牆上的電燈開關。
燈亮的刹那,什麼都沒有。她鬆了口氣,草草擦乾身體,套上睡衣衝向臥室。
經過堂屋時,供桌上的觀音像突然傾倒,香灰撒了一地。陳梅僵在原地,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
夜風從門縫鑽進來,卷著枯葉拍打窗欞,“沙沙——沙沙——”的聲音像是誰在耳畔低語。
而在窗戶玻璃上,一個巨大的黑影正緩緩浮現,那是一個人影,歪著頭,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死死盯著屋內的陳梅。
“哇——!”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破清晨的死寂。
隔壁的王嬸舉著掃帚衝出門,看見丫兒癱坐在泥地裡,小臉煞白,手指顫抖著指向堂屋。
破門而入的瞬間,腐臭味撲麵而來——陳梅懸吊在橫梁上,睡衣下擺隨風輕擺,青紫的臉上還凝固著驚恐的表情。
“這都第三個了!”人群裡炸開鍋。
“可不是嘛!我家大黃狗,往常夜裡都安安靜靜的,昨夜突然衝著後山方向狂吠,叫聲都變了調,跟見了鬼似的!”
李二叔擠在人群裡,臉上滿是恐懼。
“我也瞧見了!”張嫂聲音發顫,“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去打水,遠遠望見樹林裡有黑影晃悠,好像有人在那說話,可又聽不清說的啥,等我再仔細看,啥都沒了!”
“上個月張老漢出事那晚,我家窗戶外頭一直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就像有人在來回踱步!”另一個村民聲音帶著哭腔。
有老人顫巍巍地畫著十字:“得罪山神咯,這是要索命啊……”
晌午時分,兩個道袍翻飛的身影踩著碎石路進了村。
阿強甩了甩拂塵,銅鈴震出清脆聲響,柱子背著桃木劍緊跟在後,竹筐裡塞滿符紙。
村民們立刻圍上來,七嘴八舌倒苦水。
“道長救救我們!夜裡總聽見有人哭!”
“我家灶台的火,怎麼都點不著!”
阿強眯眼打量著陰沉沉的天空,遠處青雲道觀的飛簷若隱若現。
“都散了吧,”他展開黃符,朱砂字跡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紅,
“今夜子時,各家各戶門窗貼符,桃木劍鎮宅。”
話音未落,一陣怪風卷起地上的符紙,有張正巧貼在陳梅家的門框上,墨跡未乾的“鎮”字,像極了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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