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壓在四方客棧的青瓦上。
大堂裡的憶魂燭突然“劈啪”爆響,火苗猛地矮了半截,將滿室靈體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不知何時,幾個身著玄色勁裝的身影已堵住前門,他們腰間掛著鏽鐵牌,牌麵刻著“濟”字,袖口隱約露出改良版鎖魂索的銅環。
“後門!”有靈體低喊,紮堆往客棧後院湧。
可沒等他們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就被另一隊玄色勁裝逼了回來——那些人手裡拖著半開的囚靈棺,棺壁符文泛著冷光,嚇得靈體們瞬間僵在原地。
捕靈隊為首的人扯了扯嘴角,露出半截青銅指套:“無常笑掌櫃有令,欠賬的、押了靈體的,都出來。”他聲音不大,卻像冰錐紮進每個靈體心裡。
最終,那些被點名的靈體隻能垂著頭,跟著捕靈隊的鎖鏈聲,一步步挪出客棧,憶魂燭的光在他們身後碎成點點熒光。
客棧角落的陰影裡,還藏著幾個沒被點名的靈體。
一個灰棕色的鬆鼠靈體縮在酒壇後,爪子攥著半塊啃剩的能量果——它上周剛從濟靈當鋪借了三枚歸元晶,本想賭把大的,卻輸得精光。
見前門的捕靈隊員轉身點數,鬆鼠靈體瞅準空隙,像道閃電躥了出去。
可就在它前爪剛踏出客棧門檻的刹那,一隻戴著玄鐵手套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它的尾巴。
“吱——!”鬆鼠靈體被拽得原地打轉,摔在青石板上,渾身絨毛炸開,抖著嗓子求饒:“大哥!寬限幾日!我過幾天一定還!”
捕靈隊員蹲下身,指尖彈出一道泛著銀光的靈體契約,契約上的墨跡像活物般扭動:“你上次借的三枚歸元晶,逾期一個月了。”
他用指腹點了點契約末尾的數字,“按規矩,連本帶罰,該還六枚。”
“不對啊!”鬆鼠靈體急得直跳,“我前天明明還了三枚!怎麼還要六枚?”
“那是利息。”捕靈隊員慢悠悠地轉著指套,玄鐵摩擦聲刺耳,“本金一分沒動,再加逾期懲罰——我已經給你多留了三天。”
“我真的沒了啊!”鬆鼠靈體的眼淚混著能量液往下掉,爪子扒著地麵不肯動。
捕靈隊員眼中最後一絲溫度也冷了下去:“那就由不得你了。”
他抬手揮出一道暗勁,鬆鼠靈體瞬間發出一聲尖嘯,整個身體像被無形的網收緊,最終縮成一顆鴿子蛋大小的歸元晶,晶體內還能看到掙紮的虛影。
捕靈隊員隨手將晶體扔進腰間的鎖魂袋,袋內頓時傳來幾聲沉悶的碰撞——那是更早被收割的靈體。
客棧裡剩下的靈體大氣都不敢喘,有個蝴蝶靈體嚇得翅膀掉了半片磷粉,落在地上化作一縷青煙。
林深站在二樓樓梯口,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木欄,指節泛白。
方才鬆鼠靈體化作晶體的瞬間,他甚至能感覺到空氣裡炸開的細碎能量——那是靈體被強行壓縮的痛楚。
太陽帽的暖黃色光暈縮成一團,帽簷幾乎要貼到桌麵上,聲音發顫:“是濟靈當鋪的人。”
他說這話時,帽繩上的小鈴鐺都在抖,“這群催命鬼……”
“濟靈當鋪?”林深低頭看向樓下那些正在收隊的捕靈隊員,他們腰間的鎖魂袋鼓鼓囊囊,“那是什麼地方?”
太陽帽的光暈晃了晃,像是在吞咽恐懼:“要在萬象城活下去,離不了歸元晶——這是這裡唯一的貨幣。”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剛剛那鬆鼠變成的晶體,就是它自身的歸元晶。它在當鋪借了債,還不上,就隻能拿自己抵了。”
“濟靈當鋪就是乾這個的。”太陽帽補充道,光暈邊緣泛著青白,“你要是手裡沒歸元晶,可以去當鋪把自己‘押’了——他們會借給你晶核,但得定期還,還不上……”它沒再說下去,隻是用帽簷指了指捕靈隊員離去的方向。
“可歸元晶到底從哪來?”林深追問,他記得之前聽人說過“收割”,卻沒料到是這樣直接的掠奪。
太陽帽發出一聲苦笑,光暈忽明忽暗:“你我皆是。”
林深一愣。
“弱肉強食。”太陽帽的聲音裡帶著一種麻木的絕望,“你去收割那些比你弱的靈體,他們的能量就成了你的歸元晶,成了你的‘財產’。就像蜘蛛幫乾的那樣,當鋪不過是把這事擺在了明麵上,還加了個‘借貸’的幌子。”
“可剛才那鬆鼠說……利息高得離譜。”林深比劃著,“借三還六,這根本還不清。”
“這就是他們的手段。”太陽帽的鈴鐺輕輕撞了一下,“故意把利息抬到你還不起,逼著你隻能賣命——要麼去搶彆的靈體,要麼最後把自己賠進去。這樣他們永遠有源源不斷的歸元晶。”
“難道就沒人管管嗎?”
林深皺緊眉,他想起木府的人,想起禦靈梭——那些維持秩序的存在,難道默許這種事?
太陽帽突然笑了一聲,笑聲乾澀得像磨石頭:“管?誰來管?”它的光暈轉向窗外,暮色已濃得化不開,“萬象城的規矩就是這樣——要麼你足夠強,強到能製定規則;要麼你就隻能被規則啃噬。”
它頓了頓,帽簷對著林深的方向:“沒人會在意一隻鬆鼠的死活,就像沒人會在意路邊的碎石子。在這裡,能活下來的,要麼是獵人,要麼……是還沒被盯上的獵物。”
樓下的憶魂燭又亮了些,卻照不進任何一個靈體眼底的恐懼。四方客棧的木門還敞著,風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磷粉,像一場無聲的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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