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語驚宿客】——
雍正乙卯年,交河的老儒生汲潤礎踏上了參加鄉試的路途。一路曉行夜宿,當他趕到石門橋時,夜幕已經籠罩了大地。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客舍街,滿心期待能尋得一處溫暖床鋪,消解這一路的勞累,明日好精神飽滿地繼續趕路。
然而,現實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各客舍人滿為患,趕考的書生、奔波的商旅將這裡擠得水泄不通。汲潤礎一家一家詢問,得到的都是令人失望的答複。就在他滿心絕望之時,終於在巷子儘頭發現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小店老板滿臉無奈,告訴他如今隻剩下一間小屋,隻是窗戶正對著馬棚,夜裡嘈雜不堪,一直無人肯住。汲潤礎實在彆無他法,想著將就一晚,便點頭住下。
屋內陳設極為簡陋,僅有一張破舊的床和一張桌子。汲潤礎簡單收拾後,便躺到床上準備休息。可窗外馬群仿佛格外活躍,相互踢踏、嘶鳴、跳動不止,攪得他心煩意亂,難以入眠。
夜深了,周圍逐漸安靜下來,隻剩偶爾的馬嘶聲。迷迷糊糊間,汲潤礎突然聽到一陣奇怪聲響,仔細一聽,竟像是馬在交談!他心中一驚,瞬間睡意全無。
汲潤礎平日裡喜愛閱讀各類雜書,記得宋人說部裡記載過堰下牛語的奇事,所以他知道這並非鬼魅作怪,反而好奇心大增,屏氣斂息,全神貫注聽起來。
一匹身形瘦弱的馬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開口道:“今日才真切體會到忍饑挨餓的滋味,回想起生前昧著良心克扣草料豆料錢,可如今那些錢又有什麼用呢?”它的聲音中滿是懊悔,在寂靜夜裡格外清晰。旁邊一匹毛色黯淡的馬接話道:“唉,我們大多都是養馬人轉世投胎而來,活著的時候肆意妄為,全然不知因果循環,非得等到死後才幡然醒悟,可這時候後悔又有什麼用呢,活著的人卻依舊執迷不悟,實在令人痛心啊!”眾馬聽了,都發出陣陣嗚咽,似是在為自己前世悔恨,又像是在為仍未醒悟的人歎息。
這時,一匹年輕些的馬憤憤不平地說道:“我看那陰曹地府的判決也並非公正無私,就說那王五,他生前雖有些過錯,但也不至於轉世為狗吧?”另一匹馬輕聲回應:“這其中緣由,陰曹小吏曾透露過。王五的妻子和兩個女兒行為極其放蕩,背著他與情人私通,還把他的錢財全部偷走送給那些人。王五雖未直接作惡,但他治家不嚴,也該承擔一半的罪責,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你看如今,他變成狗後,被鐵鏈拴著,吃著殘羹剩飯,還要時常遭受打罵,往日的威風蕩然無存,這不就是因果報應嗎?”年輕的馬聽後,默默低下了頭。
“原來如此,罪過確實有輕有重。想想薑七,墮入豬胎,一生都在豬圈裡,最後還要遭受被屠宰分割的厄運,比起我們來,他可悲慘多了。”又一匹馬感慨道。“薑七這人,生前就是個惡霸,整日遊手好閒,欺負鄰裡,強占他人財物,壞事做儘,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報應。”旁邊的馬補充道。
汲潤礎聽得入神,不禁被這些話驚到,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刹那間,馬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外麵一片寂靜。
第二日清晨,汲潤礎離開客舍,一路上腦海中都回蕩著昨晚馬群的對話。此後,他常常把這件事講給養馬的人聽,告誡他們要心存善念,不可做虧心事,因為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在那個社會,人口流動頻繁,科舉等活動讓無數人踏上旅途,就像他這次趕赴鄉試,途中便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而那些養馬人的生活和道德狀況,也反映出當時底層民眾的生存狀態。貪婪、放縱等人性弱點在這些故事裡暴露無遺,人們總以為能逃脫懲罰,卻不知一切皆有因果。就像那些養馬人,生前為了些許利益不擇手段,最終卻在轉世後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慘痛代價,實在令人警醒。
【老衲點迷津】——
在一個寧靜的小鎮上,住著一位頗有才名的書生。這一日,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床榻上,早已日頭高升,書生卻還在睡夢中酣甜,渾然不知時間流逝。待他悠悠轉醒,伸了個懶腰,慵懶地喚道:“娘子,為我備些茶水,這一覺睡得可真沉。”然而,屋內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他又提高了音量,呼喊著妾室的名字,可回應他的,隻有空蕩蕩的回音。書生不禁皺起眉頭,心中泛起一絲疑惑,大聲叫來小婢女,問道:“你家夫人和姨娘呢?為何叫了許久都不見人來?”小婢女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小聲說道:“回……回公子的話,夫人和姨娘,一早就跟著一個年輕男子往南去了。”
“什麼?”書生瞬間瞪大了眼睛,臉上的困意瞬間被怒火取代,“你可看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婢女嚇得渾身發抖,連忙點頭說:“奴婢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書生怒不可遏,心想自己平日裡對妻妾疼愛有加,她們竟做出這等不知廉恥之事。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把鋒利的利刃,咬牙切齒地說:“今日定要讓這對賤人還有那奸夫付出代價!”說罷,便氣勢洶洶地朝著南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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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書生終於在小鎮的邊緣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隻見妻妾二人正與一名年輕男子並肩而行,舉止親昵。書生見狀,更是火冒三丈,大喝一聲:“你們這對無恥之徒,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說著,揮舞著利刃便衝了上去,勢要將他們一並斬殺。
就在他的刀即將落下之時,那年輕男子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書生愣在原地,滿臉驚愕,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隻聽一聲洪亮的佛號響起:“阿彌陀佛!”
書生循聲望去,隻見一位身著紅色袈裟的老和尚不知何時出現在麵前。老和尚一手托著古樸的缽盂,一手輕輕揮動著錫杖,那錫杖看似隨意一揮,卻巧妙地格擋住了書生的致命一擊。
書生又驚又怒,喊道:“你是何人?為何要阻攔我?這對奸夫淫婦,我今日定要殺了他們!”老和尚神色平靜,微微搖頭說道:“施主,你尚不悟耶?你利心太重,忮忌心太重,機巧心太重,而能使人終不覺。鬼神忌隱惡,故判是二婦,使作此以報汝。彼何罪焉?”
書生聽後,心中一震,臉上露出一絲慌亂,但仍強辯道:“大師莫要胡說,我平日裡自認為行事磊落,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何來報應之說?”老和尚微微一笑,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書生的眼睛,緩緩說道:“施主,世間萬事皆有因果,有些事,莫以為無人知曉,便可不被察覺。你捫心自問,真的從未有過那些陰暗的念頭和行為嗎?”
書生被老和尚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低下頭去,沉默不語。老和尚見狀,也不再多言,隻是雙手合十,再次念了一聲佛號,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書生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之後,才默默地收起了刀,帶著妻妾緩緩回家。一路上,妻妾二人低著頭,滿臉委屈。回到家中,夫人怯生生地說道:“相公,那少年我們此前從未相識,也並無相悅之情,隻是當時忽然就惘然如夢,不由自主地就跟著他去了。”妾室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相公,我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鄰裡們聽聞此事,也紛紛議論起來。一位老者說道:“這兩個婦人平日的為人我們都清楚,並非那種會與人私奔的輕浮女子,而且她們倆平日裡相處也並不融洽,怎麼可能會一起跟著同一個男人走呢?況且要是私奔,肯定會偷偷摸摸地避開眾人,哪有大白天堂而皇之,還慢悠悠地走等著被人追上的道理?”眾人聽了,都紛紛點頭,一致認為這必定是神靈對書生的懲罰。
然而,到底書生做了什麼惡事,竟引得神靈如此動怒,卻始終無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這隱藏在黑暗中的罪惡,就像一團迷霧,籠罩在眾人的心頭,讓人不禁感歎,這真的是隱藏得極深的惡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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