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儘魅侵】——
清雍正年間,徐公景熹官至福建鹽道,執掌一方鹽政要職。鹽道署衙朱門深鎖,平日裡吏員往來如梭,一派威嚴氣象。然自徐公到任後,署中便怪事頻生。每當夜深人靜,庫房中的樟木篋笥常無端騰起青煙,待差役破門而入,卻見銅鎖完好如初,鎖鼻上的封條亦未破損,箱內賬本文書卻已焦黑蜷曲,仿佛被無形之火舔舐。
某夜月懸中天,值夜更夫忽見後宅侍姬居處紅光乍現,待眾人舉著燈籠衝進去時,隻見侍姬披頭散發癱坐榻上,鬢間烏發齊根而斷,如黑雪般散落錦被。侍姬渾身戰栗,語不成聲:"方才昏昏睡去,忽覺有人執剪,冰涼刃尖貼著頭皮遊走......"徐公大怒,請來道士作法驅邪,符水遍灑衙署,法鈴晝夜不絕,卻似泥牛入海,怪象愈演愈烈。
三年後,徐公因鹽政虧空遭革職查辦。消息傳來那日,衙署上空烏雲壓頂,白日裡竟響起陣陣冷笑。未及收拾行囊,徐公便一病不起,臥床之際,常喃喃自語,似與虛空之人爭辯。不出旬月,竟溘然長逝於官邸。
鄉裡耆老歎息:"山鬼精怪通曉天機,早算定徐公氣運將儘。他權勢煊赫時,眾邪斂息;待氣運衰敗,便如牆倒眾人推。這些鬼魅作祟,不過是踩著世態炎涼的鼓點,做儘欺軟怕硬的勾當罷了。"此等異事,恰似一麵銅鏡,既照出幽冥詭譎,亦映儘人間冷暖。
【布囊神行】——
暮春時節,我的家鄉遍野青苗如綠浪翻湧。每當夜幕垂落,四野蟲鳴漸歇,田壟間便會出現一種奇異景象。一團黑影自阡陌深處騰躍而起,看不清首尾輪廓,隻覺它倒著身子,一蹦一跳地行進,每一次落地都發出“登登”巨響,仿佛有人持杵夯地,聲震四野。
村裡的老農們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張老漢總愛坐在門檻上,一邊吧嗒旱煙,一邊對後生們說:“莫怕,這是青苗神巡田來了。”據說此神專司護佑農事,每當它現身,那些潛藏在荒墳野塚間的孤魂野鬼,便會如驚弓之鳥,匆匆逃回巢穴,再不敢在田間作祟。
說來也奇,翻遍《山海經》《搜神記》等古籍,竟尋不到半點關於青苗神的記載。可它又實實在在地守護著一方田地,保得歲歲平安。堂兄懋園曾於李家窪親眼目睹。那是個月色如水的夜晚,他借著清輝凝神細看,隻見那神物形如巨大布囊,通體黝黑,每翻轉一次,便有一端重重砸在地上,緩緩向前挪動,雖行動遲緩,卻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此後,每當夜色中再次響起“登登”之聲,農人心中便多了幾分踏實。這神秘的青苗神,就像田野間無聲的守護者,用獨特的方式維係著人間與幽冥的秩序。
逝魂猶念家室事——
雍正年間,先祖寵予公府邸張燈結彩,繼室張太夫人鳳冠霞帔端坐新房。紅燭搖曳間,忽見雕花木門輕晃,一位身著玄色繡金帔、鵝黃蹙金衫的少婦款步而入,月白裙裾掃過青磚,腕間銀鐲輕響。張太夫人見她妝容淡雅,舉止嫻雅,透著大家閨秀的氣度,隻當是族中姐妹前來道賀,便含笑頷首,未敢貿然搭話。
那婦人徑自在床畔落座,聲音清婉如流泉:"廚房新來的李嫂手腳麻利,隻是性急愛計較;東院庫房鑰匙要交予周管事......"從銀錢出入到仆役調度,樁樁件件叮囑得細致入微。張太夫人凝神細聽,偶爾以帕掩唇應和,心中暗歎這姐妹對家事竟如此熟稔。待丫鬟奉茶而入,婦人忽而起身,衣袂翻飛間已消失在回廊轉角,唯餘一縷若有若無的沉水香縈繞室內。
數日後,張太夫人與妯娌閒談,提及當日所見之人,眾人皆駭然色變。叫來老仆細細描繪,方知那玄帔黃衫,正是已故陳太夫人下葬時的殮服!月光下,老嬤嬤顫抖著聲音:"當年老夫人臨終前,還攥著庫房賬簿念叨"新婦莫要吃虧"......"
後來方知,陳太夫人雖香消玉殞,卻仍牽掛家中諸事。她跨越陰陽界限,以一縷魂魄返家,將畢生持家心血傾囊相授。此後數十年,陳氏一門人才輩出,科舉連捷,入朝為官者絡繹不絕。而這些光耀門楣的子嗣,皆是陳太夫人所出。每逢清明,後輩們在墓前焚香時,總覺得風中傳來細碎的叮囑,恍若當年新房中那番溫柔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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