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騙色】——
琴工錢生,常年以鼓琴之技侍奉裘文達公。他生性詼諧,言語間總帶著幾分調侃,因麵上生有瘢風,得了個“錢花臉”的諢名。說來也怪,眾人與他相識數年,竟無人知曉他的籍貫名諱,隻覺此人如閒雲野鶴,周身縈繞著幾分神秘氣息。
一日,錢生向眾人講述了一段荒誕趣事。曾有一位候選官員,為謀得一官半職,暫居在京城的會館之中。會館後牆有處破敗缺口,透過缺口,他偶然瞥見鄰院有一婦人。隻見那婦人身姿婀娜,眉眼間儘是風情,雖身著舊衣,卻漿洗得乾淨妥帖,鬢發整齊,妝容淡雅,透著一股彆樣的韻味。候選官員一見傾心,自此茶飯不思,滿腦子都是婦人的模樣。
會館主人的母親年過半百,早年在大戶人家做婢女,多年的侍奉生涯讓她言行舉止頗為得體,平日裡常幫兒子打理會館事務,應對往來賓客。候選官員見她行事利落,便偷偷塞了些銀子,懇請她從中牽線搭橋,促成與那婦人的見麵。老婦人收下銀子,麵露難色道:“我平日並未見過此人,瞧著像是新來的。隻能儘力一試,能不能成,可不好說。”
此後,候選官員度日如年,每日翹首以盼。直到十多天後,老婦人才終於帶來了好消息:“事情辦妥了!那婦人本是良家出身,奈何家境貧寒,為生計所迫,才不得不做此營生。不過她怕被人撞見,得等夜深人靜、月黑風高之時才能來。到時候切記不可點燈,也不能出聲,更不能讓仆人、同館的人察覺。聽見更夫敲鐘,就彆再留她。每次見麵,給她二兩銀子便可。”
候選官員聽得心花怒放,當晚便按老婦人所說,屏息凝神,忐忑又急切地等待著。不多時,一道身影悄然潛入屋內,借著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見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婦人。此後月餘,每到深夜,婦人都會如約而至,二人在黑暗中私會,倒也相安無事。
然而,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一日夜裡,隔壁突然失火,熊熊大火瞬間照亮了半邊天。一時間,鑼聲、呼喊聲、哭叫聲此起彼伏。候選官員從睡夢中驚醒,慌亂中起身。他的僮仆們也紛紛衝進屋內,忙著搶救財物。混亂間,隻聽“嘩啦”一聲,有人猛地掀開了他的床帳,拖拽被褥。緊接著,“咚”的一聲悶響,一個赤身裸體的婦人重重摔落在地。眾人舉著燈火湊近一瞧,竟是會館主人的母親!屋內頓時鴉雀無聲,隨即便爆發出一陣哄笑,直笑得眾人前仰後合。
原來,京城的媒婆向來奸詐。遇到候選官員求娶,常常先以美貌女子示人,等到成親時,卻暗中換成姿色平平之人,不少人發覺後憤而告狀;還有些女子,進門時蒙著蓋頭、遮著扇子,待生米煮成熟飯,男方才知被騙,也隻能無奈接受。而這位老婦人深諳此道,竟親自上陣,假扮那婦人,企圖蒙混過關。事後,候選官員向鄰裡打聽,才發現牆缺外根本沒有這樣一位婦人。有人說那婦人是鬼魅所化,也有人猜測是老婦人找來的妓女。裘文達公聽聞此事,搖頭笑道:“依我看,定是這老婦人找來個妓女,設局哄騙罷了!”
【獵兔遭報】——
安氏的堂舅是遠近聞名的獵兔好手,一把鳥銃在他手中仿佛有了靈性。每當晨光微露,他便踏入郊原,草叢簌簌作響之處,便是野兔藏匿之所。他屏氣凝神,扣動扳機,“砰”的一聲,野兔尚未反應過來,便已命喪銃下。經年累月,死在他銃下的野兔不計其數,少說也有千百隻,獵獲的兔皮掛滿後院,血腥味常引得野犬徘徊。
某一日,秋高氣爽,他如往常般外出狩獵。行至一片枯黃的草地時,忽見一隻野兔直立而起,雙耳豎起,圓目怒睜,竟雙手抱拳,似在向他控訴。他心中一驚,但多年狩獵養成的習性讓他本能地舉起鳥銃。就在他準備扣動扳機的刹那,鳥銃突然發出刺耳的爆炸聲,火光迸射間,他的手指被灼傷,劇痛難忍。待他回過神來,野兔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後每到深夜,他的傷指便隱隱作痛,眼前總會浮現出野兔怒視的模樣。他深知這是兔鬼索命,從此將鳥銃鎖進箱底,再未踏足獵場。
又一個暮色四合的傍晚,他滿載獵物歸來。行至一片荒僻的林間小道,四周寂靜得瘮人。忽見一陣小旋風平地而起,旋風中裹著一物,閃爍著熒熒火光,如同燃燒的輪子般飛速旋轉。他下意識地舉起隨身攜帶的鳥銃,“呯”地一聲,旋風驟然消散。他走近查看,地上竟躺著一支禿筆,筆管上還沾著些許暗紅的血跡,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詭異。
明代小說《幽冥錄異》曾記載牛天錫供狀一事:世間萬物若在庚申日沾染人血,便會吸收天地間的邪祟之氣,逐漸幻化成精怪作祟。如今眼前的禿筆染血成異狀,難道真如書中所言,萬物皆可成魅?安氏堂舅握著這支禿筆,心中滿是疑惑與恐懼,那一夜,他輾轉難眠,總覺得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自己,不知是銃下冤魂不散,還是精怪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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