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天色泛白。
程望從審訊室回到辦公室,脫下風衣,整個人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他在椅子裡坐了許久,沒有開電腦,也沒翻資料,隻靜靜地望著窗外——市區的高樓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醫院大樓的燈一排排亮著,急診科開始了新一輪換班。
他知道,林東海的死亡,不會僅僅是刑案層麵上的“殺人”。
這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砸進了整個醫療係統與患者信任之間早已岌岌可危的湖麵,激起的,不隻是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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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後第三天,網絡輿論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患者殺醫”四個字登上熱搜,僅僅三個小時內,媒體自媒體、短視頻平台已出現數十條相關解讀。評論區沸反盈天——
“醫生是不是也該反思,患者不是數據,是人。”
“再痛也不能殺人,法律不是出氣筒。”
“醫療暴力是可恥的,但背後沒人關心病人困境。”
“我們老百姓沒地方說理。”
隨著案件細節一點點被挖出,賀建文長期的焦慮、對藥物副作用的質疑、醫患之間溝通崩塌等片段不斷被放大。與此同時,也有大量醫生群體站出來發聲——
“我一天接診六十個病人,中午連水都喝不上。”
“患者家屬一個電話催三遍檢查報告,一邊說‘慢點做彆出錯’,一邊盯著你幾分鐘出結果。”
“我們不是神,也不是防彈衣。”
“我們想救人,但不想死在崗位上。”
……
網絡上的爭論撕裂著本就脆弱的信任,也撕裂著醫院內部。
林東海遇害後,心內科整個科室情緒近乎崩潰。
程望接到一通來自市一院醫務處主任的電話,言辭克製,卻帶著壓抑的憤怒與疲憊:“程警官,林主任是我們醫院業務骨乾,科室技術帶頭人,醫德醫風一直優異。這種結果,對我們是一場災難……希望警方儘快公布真相,正麵回應。”
“真相會公布,但我們得確保每一步都嚴謹。”程望平靜回應。
對方歎了口氣:“我們不是怪你們,我們隻是怕……怕這種事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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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下午,賀建文的妻子趙倩帶著律師,來到公安分局要求會麵。
她穿著一件洗得泛白的外套,神色憔悴,眼眶浮腫,一句話都沒多說,隻是把手裡的一封信遞給辦案人員:“這是他讓交的。”
程望拿到信。
紙張皺巴巴的,字卻寫得極工整。
“……我沒有奢望原諒,也不渴望任何開脫。我隻想告訴這個世界,我真的痛。我不是為了報複林醫生,我是為了讓有人看到,病不是病人的錯,情緒不是瘋子的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