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的扭曲感如退潮般迅速消散,腳下傳來的觸感不再是庫坦世界堅硬銳利的黑曜石碎片,而是泥濘、濕滑,混雜著瓦礫與海水的沉積物。
艾斯洛輕輕晃了晃仍有些暈眩的腦袋,隨後睜開了雙眼。在庫坦世界數日的旅途讓他不禁有些懷念現世溫暖的陽光。
但下一刻,一股濃烈得令人窒息的氣味瞬間攫取了他的呼吸——海水的鹹腥,還有建築物燃燒後殘留的焦糊味,它們粗暴的混合在一起,湧入鼻腔,讓艾斯洛的神情立刻嚴肅下來。少年皺起眉頭,銳利的目光迅速掃視四周。
耳畔不再是死寂,無數細碎的聲音交織成一片沉重的背景音牆:遠處壓抑的哭泣、痛苦的呻吟、寶可夢不安的嗚咽、救援人員聲嘶力竭的呼喊、以及重型機械運轉的沉悶轟鳴……
回來了。
但眼前的一切,卻讓艾斯洛剛剛因順利回歸而略微鬆弛的心弦驟然繃緊至極限。
少年正站在一條狼藉的街道中央,兩側的房屋大多坍塌了近半,殘存的牆壁上布滿了洪水衝刷出的恐怖痕跡。
渾濁的海水尚未完全退去,在坑窪處積成一片片死水,水麵上漂浮著斷裂的木材、變形的家具、破損的玩具,甚至還有一些模糊的私人物品。
更遠處,以艾斯洛的視力能夠隱約望見那座幾乎被海水毀壞了大半的城市。從那大多潔白的建築和頗具特色的風格來看,無疑是大名鼎鼎的琉璃市。
琉璃市那些曾經標誌性的、連接各處的精美水上平台,如今大多支離破碎,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蒼白骨架,淒慘地裸露在鉛灰色的低垂天光下。
雨停了,但壓抑的雲層仿佛觸手可及,沉甸甸的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這裡是,豐緣?”艾斯洛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乾澀。按照他的判斷,他現在所處的應該是琉璃市西北部的某個小鎮。
【嗯,看來我們缺席的這場宴會,鬨出的動靜還真是不小。】伊裴爾塔爾縮小了身形,立於艾斯洛肩頭,青藍色的眼眸淡漠的掃過眼前的瘡痍,語氣依舊帶著對除艾斯洛外一切人與物慣有的嘲弄。
伊裴爾塔爾能清晰感知到空氣中殘留的獨屬於神明的氣息,但祂對此並不放在心上——畢竟不久前祂才剛揍完其他世界的固拉多和蓋歐卡,如果這個世界的兩位不長眼,祂也不介意再活動下筋骨。
【不過……】伊裴爾塔爾眸光微動,望向遠方,【那兩個家夥似乎已經退去了。沒想到所謂的豐緣聯盟,倒還有幾分能耐。】
“希望這場‘宴會’是以喜劇結局收尾。”將四周環境儘收眼底的艾斯洛眉宇間染上憂慮,他向影子裡的達克萊伊示意一下,隨即拿出手機給瑪俐發了條報平安的信息。
艾斯洛不確定自己失蹤的消息是否已被少女知曉,他很擔心瑪俐會衝動地直接趕來豐緣。且不說伽勒爾明星賽這個能讓少女證明自己的舞台正在開展,就現在豐緣的情況,縱使是冠軍級訓練家,一不小心也可能在此陰溝翻船。
少年是真害怕少女因為過來找他陷入險地。
手機沒有立刻傳來震動,顯然瑪俐尚未看到這條訊息,這無疑讓少年又多出了幾分憂慮,縱使這可能隻是少女一時間沒有注意。
達克萊伊無聲無息的從艾斯洛身側的陰影中升騰而起,一縷銀白色的光芒同時從少年手中飛出,達克萊伊迅捷地伸手接住。
那是哲爾尼亞斯之前交給艾斯洛的“生命之種”,由庫坦世界的生命之樹孕育,是現世通往庫坦世界的門戶。
達克萊伊向艾斯洛微微頷首,隨即飛身而去。祂將前往王冠森林與耿鬼奶奶及一眾精靈彙合,並按照艾斯洛曾經的囑托,將這枚種子在王冠森林中央種下,作為庫坦世界與現世連接的第二個錨點。
有了這個,阿勃梭魯他們便能通過庫坦世界這個通道迅速來到艾斯洛身邊。
目送達克萊伊遠去,艾斯洛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翻湧的心緒。然而當少年下意識散開感知時,卻猛的蹙緊了眉頭。
無數紛雜的“聲音”如同決堤的洪流,不受控製地湧入他的感知——大地深處傳來仿佛被強行撕裂後又草草彌合的痛苦嗚咽;空氣中彌漫著神明憤怒過後留下的狂暴能量碎屑;還有彌漫在每一寸空氣裡的、無數生靈的恐懼、絕望、刻骨的悲傷以及劫後餘生的茫然……
這些龐大的負麵情緒能量如同無形卻粘稠的濃霧,從四麵八方包裹擠壓著他,帶來一陣強烈的眩暈和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