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紗,輕輕覆在公園上空,老舊秋千架在昏黃路燈下投出斜長的影。
霧崎半倚在秋千座上,雙腳隨意點地,讓秋千帶著自己晃出慢悠悠的小幅弧度——既不急促,也不拖遝,像在數著時間。
他膝上擱著隻印著淺白紋路的爆米花桶,指尖捏起一顆金黃的爆米花,慢條斯理送進嘴裡,齒間輕脆的聲響在靜夜裡格外清晰。
身後石板路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幾分刻意放輕的沉穩,可霧崎連肩線都沒動一下。
眼睫垂著,目光落在桶裡蓬鬆的爆米花上,仿佛那腳步聲隻是夜風掃過梧桐葉的雜音。
但他晃秋千的節奏始終沒亂,連指尖捏取爆米花的速度都沒變——分明是早算好了來人的腳步,故意坐在這兒等。
芹澤迦楠沒先開口,腳步聲在霧崎身側停住,她垂眸掃過他膝上的爆米花桶,才繞到他右手邊的秋千旁,坐了下來。
秋千鏈被牽動,發出一聲極輕的“吱呀”,慢慢和霧崎那邊的晃動節奏合上。
“老師,隻吃東西不噎嗎?”她聲音裡裹著點笑意,頭微微歪向霧崎,眼尾彎起個柔和的弧度,可那笑意沒滲進眼底,反而像覆了層薄冰,冷得藏不住。
說話間,她抬手遞過一杯可樂,杯壁凝著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滑了點,在路燈下泛著細碎的冷光。
霧崎先是垂眸,目光在她遞來的可樂杯上頓了兩秒——連杯身印的商標都看得分明。
隨後,他才慢悠悠開口,語調沒什麼起伏,卻帶著點了然的篤定:“我等你很久了,連地球人吃的這些零碎都習慣了,適應得不錯,看來你在這兒落腳的日子,確實不短。”
話音落時,他左手從爆米花桶邊緣移開,隨手接過那杯可樂,隻輕輕一勾,就將杯子拎了過來。
末了,他沒插上吸管,也沒湊到嘴邊,隻是將可樂擱在身側的秋千鐵架上。
霧崎的動作芹澤迦楠壓根沒放在心上,她捏著彩色吸管,“哢嗒”一聲戳穿杯口的塑封膜,穩穩插進裝滿冰可樂的紙質杯。
她微微低頭,湊到吸管邊吸了兩口,冰涼的液體裹著氣泡滑過喉嚨,恰到好處的甜意稍稍壓下了心底翻湧的澀。
放下杯子時,她抬手輕輕抹掉嘴角殘留的可樂漬,抬眼望向頭頂的夜空。
漫天星辰嵌在墨藍得近乎發沉的宇宙幕布上,連銀河那抹朦朧的光帶都清晰得能看見流轉的微光。
芹澤迦楠望著望著,忽然就彎了眼尾,細碎的笑意從眼底漫出來,“老師,真沒想到,還有機會能和你一起看宇宙的星空……”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希卡利總在忙,連背影都難尋見,是托雷基亞一手把她帶大的。
那會兒她一鬨脾氣就哭,托雷基亞從不會凶她,隻是彎腰把她抱起來,腳步很輕地走出科技局的金屬大門,站在最高的觀測平台上。
隨後抬手指向遠處的星子——指尖先落在那顆暖橙光的星上,停頓片刻,又移向它旁側的小星,接著再劃向另一顆亮得晃眼的藍白星。
每指一顆,他都會放緩呼吸,讓她的目光能穩穩跟上,像是在把每顆星獨有的名字、之間的距離、光澤的明暗,都借著指尖的起落,細細教給她。
霧崎聽完,指尖終於停下動作,他抬眼瞥了她一眼,語氣裡沒半分溫度,卻裹著精致的嘲諷。
“原來你還是,把過去和現在混為一談?看來這麼多年,你不僅沒長見識,連分辨‘人’與‘影子’的本事,也跟著不知道丟在哪裡了。”
芹澤迦楠指尖的水珠滴落在地麵,唇角笑意淡得與夜色相融,聲音沉靜,帶著不容置喙的篤定:“人和影、光和影從來都是一體與共生的,先有承載輪廓的‘形’,再有照亮輪廓的‘光’,影才會跟著出現。”
霧崎聽完沒惱,打量著她的側臉,帶著不加掩飾的審視,連唇角勾起的弧度都裹著冷意:“倒是會說漂亮話。”
他慢悠悠開口,語氣裡的嘲諷像細密的冰碴,“不過,揣著滿肚子火氣,還裝得這般溫和地同我說話,不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