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行人稀少,馬翠萍覺得奇怪:“難道夕陽下山了,人們也都回家中去了嗎?”她自問著,一想又不對,這樣的大城市黃昏時分也該有很多行人的,不可能冷清得找一個問路的人也很困難。
正猜疑間,忽從東大街那邊走來一位約摸五十幾歲的老者,頭戴破草帽,麵色蠟黃,穿一身土布對襟褂,褲管像水桶一樣大,腰間斜插一支吊著紅布煙袋的旱煙管,正驚慌地朝這邊走來。
馬翠萍牽著馬走上前去,“大伯,大街之上怎如此冷冷清清?”
那老頭眼一睜,望了一眼馬翠萍,隻見她兩條長辮垂在兩肩上,淡紅的褂子上嵌鑲著幾顆民間刺繡的布紐扣,愉快的麵孔在蒼茫暮色來臨的亮晶晶地發出光來。看上去她的身姿異常柔弱。他連皺了幾下眉頭,心裡在說:你這傻丫頭,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個。他心裡這樣說,卻沒講出聲來,搖了搖頭欲走。
“大伯!”馬翠萍柔和的聲音叫住了他。
老頭歎一口氣站立著。
“去明德學堂該怎麼走?”
那老頭眨了幾下惶恐的眼睛,望著馬翠萍,“你是外地人嗎?”
馬翠萍點了點頭。
“你去這個地方乾什麼?看你也象個大家閨秀,身背長劍,也挺神氣,你知道長沙城裡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嗎?”
“這個,我沒法丈量,不知道啊,大伯!”馬翠萍聽懂了那老頭的話卻故作驚訝地說。
“就你一個人來長沙?”老頭又問。
“嗯!”
“彆去了,那邊正吵得凶哩!”老頭用手一指東大街那邊繼續說,“你一個弱女子,沒有同伴,不宜在長沙城裡亂闖,長沙城亂得很哩!什麼衙役呀,流氓呀,多得很,都不跟你講理的,一言不爽就動手,一個字不對勁,拳頭就打過來,叫你躲都來不及,也沒處伸冤。”
“哦,原來是這樣的!”馬翠萍故意倒吸一口涼氣。“謝謝你了,大伯!”說罷,牽著馬往那邊走了。
“噫!”老頭驚慌地說,“你不能去呀!”
馬翠萍回過頭露出欣慰的一笑。
“咳!”老者又重頭喪氣地走了。
馬翠萍沒走多遠,看見前麵有一大堆人在看熱鬨,她牽著馬奮力朝前擠,圍觀的人見她好像是個貴人,也有點來曆的樣子,便讓出一條小道來。
她走到前麵一看,原來是兩個衙役圍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夥子在嘻戲。
衙役手中握著鐵棍,長約兩尺,其中一個將鐵棍一揮,指著小夥子問道:“你說吃混賬鈑是罵誰!”
馬翠萍抬眼一望,兩人一個麵孔癟瘦如猴,另一個臉像青皮冬瓜,不覺好笑。
小夥子目光炯炯,沒一絲恐懼的神色,“誰呷混賬飯,我就罵誰?”說罷眼皮一翻,瞟了兩個衙役一眼。
馬翠萍一聽,覺得好笑,但立即一反常態,板著秀氣的粉臉走到中間對著兩個衙役狠狠地說:“他是在罵我,管你們屁事!”顯然,馬翠萍忘了父親的囑附,管起了閒事。
衙役一聽火了,瞪著憤怒眼睛望著馬翠萍,隨即又換了一幅“和善”的麵孔,他們不知道這位突然闖進來的女子是不是哪位大人物的千金玉體或者是長沙城裡顯赫高官的親戚——惹不起啊!
“尊貴的小姐,這小子是我們長沙城裡的頭號壞人,整日在長街上罵人!”青皮冬瓜模樣的人輕言細語地說。
“他罵了你們些什麼?”馬翠萍故作驚訝地問。
“這小子在這裡罵了好幾天了!一會兒說我們管閒事,一會兒罵我們吃混賬飯,還罵我們不得好死!小姐你聽了氣也不氣?”瘦猴輕輕地說。
“喔喲,他不是罵得很對麼,凡是管閒事的人和吃混賬飯的人不都是不得好死麼!兩位官爺,他是在罵我,我是專門管閒事,整日在大街小巷裡吃混賬飯的。”馬翠萍麵色柔和地說,似乎還帶著幾分笑意。
兩個衙役被她一氣,也憤怒起來,將眉毛擠成一團,手中的鐵棍揮了揮,“我們是按巡撫大人的命令專抓這二流子的!”
馬翠萍聽後一驚,原來這兩個差役來頭還不小哩,她這才想起父親對她說的話:“切不可強出風頭,以免惹出禍來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