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末的回答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霍漾心中激起了驚濤駭浪。
他看著淩末臉上那份無法掩飾的的幸福，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猛地一沉。
那句“懷著身孕”重重砸在他的耳膜上，又沉甸甸地墜入他心湖深處，漾開一片苦澀的漣漪。
“……懷…有身孕？”霍漾的聲音乾澀，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那抹年輕首領的自信與隱隱的期盼蕩然無存，隻剩下難以置信的蒼白。
他下意識地重複著，像是要確認自己沒有聽錯，眼神在淩末肯定的神情上慌亂地掃過。
一股強烈的失落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混合著難以言喻的酸澀。
“是…什麼時候的事？”霍漾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試圖擠出一個祝賀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淩末敏銳地捕捉到了霍漾情緒的巨大波動。
他自然知曉霍漾對黎輕輕那份未曾熄滅的心思。
此刻霍漾的反應，在淩末看來，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沒多久，正是她帶隊巡視各部落歸來後不久。”淩末的回答依舊平穩。
他沒有透露更多細節，比如那場因競爭“阿爹”身份而爆發的風波。
“她之前孕初反應很劇烈，巫醫叮囑要靜養少思慮。所以這次，恐怕不方便見你談過久。”
霍漾喉結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咽下翻湧的情緒。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那…替我向她問好，祝賀她。我這次來，主要是彙報黑豹河穀今年的第一季稻米收成不錯，想送些新米來，給…給黎首領和部落嘗嘗鮮。另外，就是再商議一下入冬前貿易的細節。”
“新米有心了，輕輕醒來聞到稻米香一定會很高興。”淩末點點頭，示意旁邊的戰士收下霍漾帶來的東西。
談起部落事務，霍漾總算找回了些思緒，將心思強行拽回正軌，強打精神與淩末交流起來。
隻是那眼神，總會不自覺地飄向黎輕輕所在的方向，帶著難以掩飾的落寞和關切。
草坡上的陽光暖融融的，黎輕輕眯著眼，感受著微風拂麵，精神確實恢複了不少。
歇息得差不多，她便起身，在戰士的護衛下，慢步走向議事廳。
她剛在首位的獸皮墊上坐穩，整理好裙裾，霍漾的目光就如影隨形般黏了上來。
“霍漾。”黎輕輕微笑著頷首，她臉色雖有些蒼白，但精神尚可，眉宇間比之從前更添了一份溫潤的光澤，“河穀安頓好了？看你曬黑了不少，辛苦了。”
看到黎輕輕真容，聽到她溫和的聲音，霍漾的心像是被又戳了一下，又酸又軟。
他趕忙上前一步，目光複雜地在黎輕輕依舊平坦的小腹處飛快掃過，隨即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是，一切都好。比起黎首領操勞整個聯盟，我這算不得什麼。”
他頓了一下，聲音低沉了些，“剛剛淩末跟我說了……恭喜黎首領。”
那“恭喜”二字，他說得格外艱難，帶著自己才能品出的苦澀。
“謝謝。”黎輕輕自然明白這聲道賀的分量，坦然接受，也體諒地沒有多問。
她端起旁邊溫熱的蜜水，輕輕呷了一口，轉移話題，“新米我讓淩末放好了，這季收成如何？水源引渠解決了嗎？”
兩人談論著水稻種植、土地灌溉、冬季糧儲和皮貨交易。
霍漾努力維持著年輕首領的沉穩和思路清晰，但情緒終究受到了影響，話語間偶爾會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或恍惚。
淩末一直侍立在黎輕輕身側後方，像一道沉默但堅實的銀色屏障，目光平靜地將霍漾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和眼神儘收眼底。
聊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淩末見黎輕輕眉宇間流露出些許倦色，便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去歇息了，巫醫說過，不能過於耗神。”他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對麵的霍漾也聽清。
黎輕輕確實有些乏了，便點點頭，對霍漾道：“正事就按我們方才說的安排。具體細節，回頭讓淩末和白淵他們再與你的人對接。你遠道而來，也早些歇息。”
霍漾抿了抿唇，有無數話想說，千言萬語卻隻化作了最簡單的：“是，黎首領多保重身體。”他看著黎輕輕在淩末的小心攙扶下起身離去，那道讓他魂牽夢縈的身影第一次顯出一種需要人小心嗬護的脆弱感——這感覺並非柔弱，卻帶著一種更令人揪心的力量。他知道，從今以後，那道身影與他之間，隔著更遠的星河了。
送走霍漾，黎輕輕在戰士和緊隨其後的赤林的護送下回到內洞。剛在鋪滿厚厚獸皮的石床上躺下，洞外的“保護者”們便聞風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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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夜抱著手臂靠在洞口，冷哼一聲：“黑豹小子，魂都丟這兒了。下次再見他那樣盯著你看，我就……”
“你就怎麼樣？”黎輕輕好笑地打斷他，“人家剛送完禮，祝賀也是出於禮貌。”
她無奈，蕭子夜這飛醋吃的，範圍也太廣了點。
風嗥捧著一小碟剛洗好的野莓坐過來，撿了一顆最紅潤的遞到她唇邊，聲音輕柔得像怕驚擾了誰：“彆理他。輕輕，吃點果子？”
黎輕輕就著他的手吃了，清涼的微酸在舌尖化開，讓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赤林蹲在床邊，眼神有些複雜地落在黎輕輕小腹上，半晌，悶悶地說：“剛才……我是不是也該進去？那小子肯定難受死了，但……”
他撓撓頭，沒再說下去，意思很明顯，看到霍漾那樣，他心裡也有點不得勁兒，可又覺得該守著。
白淵直接一屁股坐在床邊地上，握住黎輕輕的手，認真道：“管他難不難受呢！輕輕，你得記住，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外麵那些…呃…花花草草的心思，都讓淩末去打發了就行！你安心懷崽崽，生個最強壯的小老虎！”
他這話說得毫無心機，直接把潛在競爭對手都歸類為“外麵的花花草草”了。
黎輕輕哭笑不得：“彆瞎說！”
夜深人靜，洞內隻餘下角落小火盆裡跳躍的微光。
黎輕輕依偎在淩末溫熱的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淩末，”她低低地開口，手指無意識地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劃著圈，“你說……會順利嗎？”
她沒有說具體是什麼，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淩末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頂，低沉的聲音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會。巫醫每天都看，都說現在穩固。你的身體也會越來越強壯。”
他頓了頓，寬大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無論……最後是誰的小家夥，都會平安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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