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苑,正殿。
空氣裡還殘留著前任主人的奢靡氣息,此刻卻被一種無形的壓力擠壓得幾近凝固。
柳如煙就坐在洛青鸞的對麵。
她換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裙,洗去了昨夜的鋒芒,像一朵雨後初綻的白蓮,清雅,卻又帶著一絲讓人不敢靠近的距離感。
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洛青鸞身上,像是在欣賞一件稀世的瓷器,評估著它的價值,也尋找著它可能存在的裂痕。
洛青鸞端坐著,脊背挺得筆直。
她的小手藏在寬大的袖袍裡,指尖冰涼。
“師尊,她一直在看我,我心裡發毛。”
“發毛就對了。”陳凡懶洋洋的聲音在她識海裡響起,“這叫氣場壓製。她想用眼神把你剝光,看穿你的底牌。你怕,你就輸了。”
“那我該怎麼辦?”
“跟她對視。”陳凡打了個哈欠,“就用你那看死人的眼神瞅她,心裡默念‘你欠我錢’一百遍。氣勢這東西,不是你壓倒我,就是我壓倒你。”
洛青鸞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簾,清冷的眸子直直迎上柳如煙的審視。
四道目光在空中交彙,沒有火花,卻有一股無聲的暗流在湧動。
柳如煙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洛妹妹如今貴為一城之主,風采果然不同了。”
她率先開口,聲音溫潤,像暖玉敲擊。
“柳姐姐過譽了。”洛青鸞的聲音很平,聽不出喜怒,“不過是替師尊看管一處院子罷了。”
這句話,是陳凡教的。
輕描淡寫地將一座城,說成一處院子。
柳如煙端起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鳳眼微眯,終於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不知……是否有幸,能得知令師尊的尊號?小女子也好日夜感念前輩的恩德。”
來了。
洛青鸞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垂下眼簾,學著陳凡教的樣子,用茶蓋輕輕撇去浮沫,動作慢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彆慌,丫頭,讓她等。”陳凡的聲音像個老神在在的導演,“高手出招前,都要先擺個姿勢。你越慢,她就越覺得這名字裡有天大的秘密。”
洛青鸞的指尖穩住了。
她放下茶杯,抬起頭,那雙漆黑的眸子古井無波。
“我師尊,姓王。”
柳如煙臉上的笑容,沒有變。
可她的瞳孔,卻在聽到這個字的瞬間,收縮了一下。
王?
赤月王朝,乃至整個北域,姓王的大能修士不知凡幾。
是哪個王?
是三千年前一劍斷江的狂劍王,還是隱居東海,號令萬妖的覆海王?
洛青鸞看著她變幻的神色,心裡居然生出一種奇異的快感。
她頓了頓,按照劇本,吐出了後半句。
“住我家隔壁。”
“噗——”
陳凡在識海裡,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咳咳,不錯不錯,就是這個味兒!丫頭,你看她那表情,是不是像吞了隻蒼蠅?”
柳如煙臉上的笑容,終於僵住了。
那是一種混合了錯愕、迷茫、還有深度思索的複雜神情。
王……隔壁……
隔壁老王?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裡一閃而過,立刻被她掐滅。
不可能!
何等人物,會用如此……如此市井的玩笑來暗示自己的身份?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開始瘋狂解讀。
大隱隱於市!
“隔壁”,不是指地理位置,而是一種境界!
一種“道”就在身邊,天涯若比鄰的無上境界!
這位前輩的意思是,他無處不在,又無人可知!
他可能是一個凡人,一個酒鬼,一個街邊的說書人!
越想,柳如煙的心就越沉。
她感覺自己像是在仰望一片星空,以為看到了儘頭,卻發現那不過是另一片星空的起點。
這位“王前輩”,太恐怖了。
“令師……王前輩,果然是世外高人,行事不拘一格。”
柳如煙很快調整好了表情,語氣裡的恭敬,比之前濃了十倍。
“小女子昨日魯莽,還望前輩不要怪罪。”
“師尊說,不知者不罪。”洛青鸞淡淡開口,將台詞背得滾瓜爛熟,“柳閣主是聰明人,聰明人,就該做聰明事。”
陳凡在識海裡猛拍大腿。
“漂亮!反客為主!把壓力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