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被夏宸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確實是愣了一下。他抬起頭，借著洞口透進來的一絲微弱月光，打量著這位年少的九皇子。
眼前的夏宸，麵色依舊蒼白，身形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然而，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銳利，仿佛能洞察人心。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養在深宮不知世事的少年。
周通深吸一口氣，組織了一下語言，沉聲說道：“殿下，草民隻是一個避禍山林的粗人，對朝堂大事所知有限，不敢妄言。”
夏宸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洞悉：“周校尉不必過謙。你曾是京營校尉，又在羽林衛郎將手下做事，對京中人事、軍中動向，想必比尋常百姓知道得更多。如今你我同處絕境，坦誠相待，方能尋得一線生機。我想聽聽你的真心話。”
夏宸的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福安在一旁默默地添了些乾柴，讓火堆燒得更旺一些，也驅散了洞內的一些寒意。
周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著什麼。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夏宸：“殿下既然如此信任草民，那草民就鬥膽說幾句淺見。”
“請講。”夏宸做了個“請”的手勢。
“依草民看，”周通緩緩說道，“當今大夏，看似國泰民安，實則暗流洶湧。陛下……陛下春秋已高，龍體欠安的消息，早已不是什麼秘密。而諸位皇子，羽翼漸豐，各有所圖，儲位之爭，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大皇子勇武，鎮守北疆多年，手握重兵，但性情暴烈，恐非仁君之選。二皇子夏淵……如今已然反了，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三皇子夏明，素有賢名，在朝中頗得文臣擁戴，但草民總覺得此人城府過深，喜怒不形於色，非易與之輩。四皇子夏昭，本有淑妃娘娘和外戚支持，可惜……一步走錯，滿盤皆輸。至於其他幾位皇子，或年幼，或無心權位，暫且不足為慮。”
夏宸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周通的分析，雖然簡單，但卻切中要害，與他心中的判斷大致相符。看來，這個周通，並非隻是一個頭腦簡單的武夫。
“那你覺得，太子殿下如何？”夏宸突然問道。
周通眉頭微蹙，沉吟道：“太子殿下……仁厚有餘，魄力不足。且東宮勢力盤根錯節，其中不乏屍位素餐之輩。若是在太平盛世，太子殿下或許能成為一位守成之君。但如今這亂局……唉，太子殿下前番遇刺，險些喪命，便是明證。若非殿下您……”
周通說到這裡，感激地看了夏宸一眼。他雖然不知道夏宸是如何救活太子的，但他知道，那絕對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手段。
夏宸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草民以為，”周通語氣變得更加凝重，“二皇子夏淵此番起兵，名為‘清君側’，實則包藏禍心。北疆軍戰力強悍，若長驅直入，京城危矣！屆時，無論太子、三皇子，還是其他皇子，恐怕都難逃一劫。這天下，將要大亂了！”
他說完，洞內陷入了一片沉寂。火苗跳動著，發出輕微的“劈啪”聲。福安的臉上也露出了憂慮之色。
“周校尉所言，深合我心。”夏宸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這天下，確實是要亂了。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我們想要活下去，並且活得有尊嚴，就不能隻想著逃避。”
他看著周通，眼神誠懇：“周校尉，你我相識雖短，但我看得出，你並非池中之物。當年你得罪羽林衛郎將，被迫隱居深山，想必也是因為不願同流合汙。如今，你又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和福安，這份恩情，夏宸銘記在心。”
周通連忙說道：“殿下言重了！殿下乃是皇子之尊，草民豈敢居功。保護殿下，是草民應儘之責。”
夏宸搖了搖頭：“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我，不過是一個亡命天涯的喪家之犬，早已不是什麼金枝玉葉的皇子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著周通，“周校尉，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這才是夏宸今晚這番談話的真正目的。他需要人手，需要忠誠可靠的幫手。而周通，無疑是一個合適的人選。他武藝不俗，熟悉山林，有軍旅經驗，更重要的是，他有正義感，知恩圖報。
周通聞言，身體猛地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激動。他沒有想到，這位九皇子，竟然會對他提出這樣的邀請。
他不是沒有過建功立業的雄心壯誌，隻是命運弄人，讓他蹉跎至今。此刻，機會似乎就擺在他的麵前。但是，追隨一位失勢的、前途未卜的皇子，這無疑是一場巨大的賭博。
“殿下……”周通有些猶豫，“草民隻是一個粗人，恐怕難當大任。而且，殿下您現在……”
夏宸知道他的顧慮，微微一笑：“我知道，我現在一無所有，甚至自身難保。讓你追隨我，確實是強人所難。但，周校尉，你可曾想過，富貴險中求？若他日我能重返廟堂，今日之恩，定當湧泉相報。你也不必急於答複，可以慢慢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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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宸並沒有逼迫周通，他知道這種事情急不來。他隻是在周通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
福安在一旁看著，心中暗暗佩服自家殿下的手段。殿下雖然年幼，但這番恩威並施、曉以利害的言辭，卻頗有帝王之風。
周通低頭沉思，內心天人交戰。他想起了自己這些年在深山老林裡過的野人一般的生活，想起了自己曾經的抱負和理想，想起了家人期盼的目光……
良久，他猛地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決然：“殿下！承蒙殿下看得起，周通願追隨殿下，萬死不辭！”說著，他便要跪下行禮。
夏宸連忙扶住他：“周校尉不必如此！你我如今是患難兄弟，不講這些虛禮。”
周通心中感動，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他知道，從此刻起，他的命運，便與這位年少的九皇子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好！”夏宸心中也是一陣欣喜，“有周校尉相助，我如虎添翼！”
他隨即正色道：“周校尉，既然你我已是自己人，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瞞你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體內，曾被人種下奇毒，導致身體孱弱，無法修行武道。但機緣巧合之下，我得到了一些奇遇，不僅解了部分毒性，還讓我擁有了一些特殊的能力。”
他沒有細說龍涎井和龍氣道種的事情，隻是含糊地帶過。畢竟，這些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說出來也未必有人相信。
周通聞言，恍然大悟。難怪殿下年紀輕輕，卻顯得如此虛弱。原來是身中奇毒。同時，他也更加佩服夏宸的毅力和心智。身處如此困境，卻依舊能保持冷靜和清醒，甚至還能謀劃未來，這絕非常人所能及。
“殿下放心，”周通鄭重地說道，“無論殿下將來如何，周通定當誓死追隨，絕無二心！”
夏宸點了點頭，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收服了周通，他在這亂世之中，總算有了一點小小的班底。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商議一下如何離開這裡吧。”夏宸將話題拉回了正軌。
周通神色一凜，說道：“殿下，我之前說的‘一線天’峽穀，是我們目前唯一的選擇。那條峽穀雖然凶險，但勝在隱蔽，而且據說峽穀深處，有另一條通路，可以繞過黑風嶺，通往外界。”
“哦？還有這樣的通路？”夏宸有些意外。
“是的，隻是傳說而已，我也沒有走過。”周通說道，“不過，我們現在也隻能賭一把了。追兵隨時可能搜到這裡，我們必須儘快離開。”
福安擔憂地說道：“可是殿下，您的身體……”
夏宸擺擺手：“無妨，我還能堅持。我們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動身前往‘一線天’。”
“是！”周通和福安齊聲應道。
夜色漸深，山洞內重新恢複了寧靜。夏宸躺在乾草上，閉目養神，腦海中卻在飛快地運轉著。
他知道，前方的道路，充滿了未知和凶險。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他必須不斷變強，不斷積蓄力量，才能在這亂世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最終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而體內的那枚“龍氣道種”，雖然因為救治太子而消耗殆儘，但他隱隱感覺到，經過這幾日的奔波和調息，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複蘇跡象。這讓他心中又多了一絲希望。
隻要道種不滅，他就有重新崛起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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