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陸硯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在冰冷粘稠的黑暗中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烈的灰塵和黴菌的味道,嗆得他喉嚨發癢,忍不住想咳嗽,卻又死死捂住嘴,強行將那聲音壓在喉嚨深處,隻發出壓抑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他蜷縮在牆角,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後背緊貼著一麵冰冷、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牆壁,那點微弱的觸感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現實依靠。左手的傷口在剛才亡命的奔跑和摔跌中徹底崩裂,鮮血早已浸透了粗糙的布條包紮,此刻正順著指尖,一滴一滴,緩慢而粘稠地砸落在地上厚厚的積塵裡,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嗒…嗒…”聲。每一次滴落,都牽扯著鑽心的劇痛。
但更讓他靈魂顫栗的,是胸前內袋裡那塊冰冷的微縮石碑!
它緊貼著心臟,如同一個沉重的、散發著寒意的鉛塊。【陸硯】兩個血刻的名字,此刻正傳來一陣陣劇烈而紊亂的悸動!冰冷、灼熱、沉重、撕裂……各種極端矛盾的感覺混雜在一起,瘋狂地衝擊著他的意識!靈魂被強行鎖在碑中,又被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追逐和石碑力量的極限爆發所重創,此刻正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無形的鎖鏈繃緊到了極限,每一次心跳都帶來靈魂被寸寸撕裂的劇痛!仿佛隻要他再動一下,那縷維係著他存在的生魂,就會被徹底扯斷!
他不敢動!一絲一毫都不敢動!隻能像一尊瀕臨破碎的泥塑,僵硬地蜷縮在牆角這片狹小的陰影裡。
這裡是陰山公墓深處,一座早已廢棄、被遺忘的舊骨灰堂。
剛才亡命奔逃中,他慌不擇路,一頭撞開了這扇虛掩的、早已朽爛不堪的木門,跌入了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此刻,他背靠的牆壁冰冷堅硬,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灰塵、黴菌、朽木和某種……類似骨粉的、令人心悸的陳舊氣息。借著門口縫隙透進來的極其微弱的天光,他勉強能看清眼前幾尺的範圍——
滿地厚厚的灰塵,踩上去像踩在雪上。幾排歪斜傾倒的木架,上麵布滿了蛛網。一些破損的、蒙著厚厚灰塵的骨灰盒散落在牆角或地上,有的蓋子已經打開,露出裡麵黑洞洞的、深不見底的空腔。更遠處的黑暗裡,影影綽綽,似乎還有更多這樣的架子,沉默地矗立著,如同停泊在幽冥之海的朽爛棺槨。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隻有他自己沉重而壓抑的喘息聲,還有那鮮血滴落的微弱聲響,在這片凝固般的黑暗裡回蕩,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獨。
門外,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刺骨的死亡氣息,似乎暫時消失了。壽衣老太太那怨毒貪婪的目光和嘶啞的索命低語,也仿佛被隔絕在了門外這片腐朽的黑暗之外。
暫時……安全了?
陸硯緊繃到極限的神經因為這片刻的死寂而微微鬆弛了一絲縫隙。劫後餘生的巨大虛脫感和靈魂深處傳來的撕裂劇痛,如同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他幾乎要昏厥過去。
就在這時——
嗡!
胸前內袋裡的微縮石碑,毫無征兆地再次劇烈震動起來!一股冰冷刺骨的悸動瞬間傳遍全身!仿佛沉睡的凶獸在發出警告!
與此同時!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陰寒氣息,如同黑暗中悄然探出的冰冷觸手,毫無征兆地從他背後——從這廢棄骨灰堂的更深處——某個黑暗的角落,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感知!
不是壽衣老太太!這股氣息更加陰冷、更加純粹、更加……死寂!帶著一種深埋地底、被歲月遺忘的腐朽味道!
陸硯的心臟驟然縮緊!頭皮瞬間炸開!這裡……還有彆的東西?!他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骨灰堂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什麼也看不清。隻有那股微弱的陰寒氣息,如同風中殘燭,一閃即逝,仿佛剛才的感知隻是錯覺。
但陸硯知道不是!微縮石碑的悸動和靈魂的預警絕不會錯!這死寂的骨灰堂深處,藏著某種東西!某種同樣不祥的存在!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右手。掌心裡,那塊溫潤的“鎮魂石”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暖流,是他在這片冰窟中唯一的慰藉。他艱難地挪動身體,讓自己蜷縮得更緊,後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牆壁,仿佛這樣就能獲得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自己扔在腳邊的、那個敞開的帆布工具包。裡麵的東西在剛才的狂奔中散落了不少。刻針、斷柄、磨石……還有……
那個裝著契約書的厚麻布包裹!
包裹口散開了,露出了裡麵那張顏色暗黃、邊緣參差的紙頁!
陸硯的瞳孔驟然收縮!
借著門口縫隙透進來的那點微弱天光,他清晰地看到——
契約書上,那三行刺目的暗紅血字,此刻正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第一行:【趙德貴】。血字暗沉,如同早已凝固的汙血。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第二行:【陸硯】。血字顏色似乎比他刻碑時更加深沉、更加粘稠!仿佛有新的血液在字跡深處緩緩流動!
而第三行——
【子時前】!
這三個字,此刻如同活了過來!暗紅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那三個血字的筆畫邊緣,正有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見的、如同新鮮血液般的暗紅色液體,一點點地……滲透出來!如同字跡本身在緩慢地……“流血”!
子時前……在滲血?!
一股比剛才被壽衣老太太追殺時更加冰冷、更加尖銳的恐懼,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陸硯的心臟!瞬間凍結了他全身的血液!
死亡倒計時!契約書在用最直觀、最恐怖的方式提醒他——時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那柄懸在他頭頂的冰冷鍘刀,正隨著每一滴滲出的“血”,一點點地、無可挽回地落下!
子時前!就在今晚!
他仿佛能聽到死神的腳步聲,在耳邊清晰響起!咚!咚!咚!
“呃……”陸硯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窒息!左手傷口的劇痛,靈魂被束縛的撕裂感,在這滅頂的死亡預告麵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他死死盯著那滲血的【子時前】,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布滿血絲的眼白裡充滿了不甘、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憤怒!
就在這時——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硬物落地聲,從他身後的工具包裡傳來。
陸硯猛地一驚,幾乎要從地上彈起來!他強忍著靈魂的劇痛,僵硬地轉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工具包敞開的包口。
工具包裡,散亂的刻針和磨石之間,靜靜地躺著一塊東西。
嬰兒拳頭大小,沁滿不祥暗紅色澤——是那塊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