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粘稠。
窒息。
像沉入凝固的、億萬亡魂血肉熔煉而成的汙濁沼澤。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方向。隻有純粹的、令人靈魂凍結的黑暗和一種無處不在的、沉重的壓迫感。
意識在無邊的泥沼中沉浮、破碎。每一次掙紮,都如同溺斃者徒勞的抓撓,隻帶來更深的絕望和更徹底的消融。
陸硯感覺自己正在被分解。
身體的界限在模糊,被那粘稠冰冷的暗紅液體侵蝕、同化。骨骼的堅硬、血肉的溫熱、皮膚的觸感……都在那無孔不入的汙濁中迅速流失、消解。意識的核心,那一點被“鎮魂石”最後力量勉強維係的微光,如同暴風雨中的孤燈,在無邊的怨念和邪惡衝刷下,搖曳欲熄。
痛?早已感覺不到。隻有一種純粹的、被冰冷和汙穢徹底包裹的……湮滅感。
他“看”不到,“聽”不到,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的邊界。
隻有無數破碎的、充滿極致痛苦和怨毒的意念碎片,如同億萬根淬毒的冰針,不斷刺入他即將消散的意識深處——
“……好痛……骨頭……碎了……”
“……冷……好冷……土壓著我……”
“……為什麼……是我?!”
“……詛咒……永世……”
“……還我命來——!”
是那些沉淪在血海中的亡魂!是契約書上那些被劃掉名字的犧牲者!他們的怨恨、他們的痛苦、他們的絕望,如同這片血海本身,成了吞噬他最後存在的養料!
契約書……血玉……活人碑……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算計,最終都指向同一個終點——成為這無邊血債的一部分,成為“契主”永恒囚籠中的又一個哀嚎的碎片。
結束了……
陸硯殘存的意識,發出最後一聲無聲的歎息,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向著永恒的寂靜緩緩沉落……
然而——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那最後的、永恒的黑暗深淵的瞬間——
嗡!!!
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悸動,如同心臟最後的搏動,猛地從意識最深處傳來!
不是來自外部!
而是……來自他正在被血海分解、同化的“身體”內部!
是那塊……冰冷的血玉!
那塊沁滿不祥暗紅色澤、作為一切災禍源頭的古玉!它並未被血海溶解!反而如同某種沉眠的核心,在陸硯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刹那,被這無邊的怨念和邪惡徹底激活!
嗡!嗡!嗡!
一股冰冷刺骨、卻又帶著某種奇異生命律動的邪異波動,如同蘇醒的毒蛇,猛地從血玉內部爆發出來!這波動並非抵抗血海的侵蝕,反而……像是在貪婪地汲取、同化!
血玉內部,那些如同凝固血絲般的黑色紋路瘋狂地蠕動、流轉!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暗紅光芒!一股強大的吸力從玉中爆發,瘋狂地吞噬著周圍包裹著陸硯的粘稠血海!更瘋狂地吞噬著那些刺入他意識的亡魂怨念碎片!
那感覺……詭異無比!
仿佛這塊邪玉,正在以陸硯殘存的意識為媒介,以他即將消解的“身體”為容器,瘋狂地吞噬著這片血海的力量和亡魂的怨念!如同寄生在沉船上的藤壺,貪婪地吮吸著最後的養分!
陸硯殘存的意識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強行拽回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清明!
他“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血玉的冰冷!感覺到了血玉的貪婪吮吸!感覺到了自己正在被分解的“軀體”在血玉的吞噬下,詭異地……停止了徹底的崩解?!甚至……開始反向凝聚?!
無數粘稠冰冷的暗紅液體,混合著億萬亡魂的怨念碎片,被血玉強行抽取、壓縮,再強行灌注回他瀕臨崩潰的“軀體”之中!
一種冰冷、粘稠、沉重、充滿了無儘痛苦和怨毒的“物質”,正在血玉的主導下,重新構築著他存在的“邊界”!
這不是新生!
這是……重塑!
用這血海為泥!用這亡魂怨念為磚!用那邪異的血玉為核心!
將他……重塑成一個非人非鬼的……怪物?!
“不……呃啊——!”
陸硯殘存的意識發出無聲的、充滿了極致恐懼和抗拒的尖嘯!他不要變成那種東西!他不要成為這血海的一部分!他不要被那邪玉控製!
然而,他的抗拒在血玉那沛然莫禦的吞噬力量麵前,如同螳臂當車!他的意識如同怒濤中的小船,被血玉的波動和灌入的汙濁力量瘋狂衝擊、裹挾!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這重塑的痛苦和恐懼徹底撕碎、徹底沉淪的瞬間——
嗡!!!
另一股力量!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暖意!如同黑暗宇宙中最後的一顆恒星,猛地從他意識深處亮起!
是那塊“鎮魂石”!
它並未在血海中徹底湮滅!它最後殘存的力量,如同烙印般,死死守護著陸硯意識核心最深處的一縷……屬於“陸硯”的印記!
那股溫潤的暖意,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異常頑強!它如同無形的屏障,死死抵擋著血玉那冰冷邪異波動的徹底侵蝕!抵擋著那灌入的汙濁力量和亡魂怨念對意識核心的徹底汙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