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的黑暗如同濕透的裹屍布,緊緊包裹著意識。下墜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懸浮於冰冷水銀中的窒息與沉重。陸硯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遺棄在宇宙墳場深處的廢鐵,晶化的軀體冰冷僵硬,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扯著蝕骨劇痛。靈魂深處,將軍意誌的冰冷海洋在淵藪之喉內那驚鴻一瞥的蘇蟬靈光刺激下,依舊洶湧澎湃,侵蝕的黑色紋路如同活體藤蔓,在意識邊緣瘋狂蠕動,試圖將他拖入永恒的毀滅。
“咳…咳咳…”乾澀的咳嗽聲在死寂中響起,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是李銳。他掙紮著從冰冷的、鋪滿細碎星塵的“地麵”上撐起身體。他灰白僵化的雙腿如同沉重的石柱,膝蓋以上蔓延的灰斑如同枯萎的苔蘚,帶來持續的麻木與灼痛。他第一時間看向懷裡——囡囡依舊昏迷,小臉蒼白如紙,呼吸微弱但平穩,那點“時之沙”的星輝如同風中殘燭,頑強地護住她最後一絲生機。然後他猛地轉頭,看向旁邊。
陸硯仰麵躺著,半邊臉覆蓋著猙獰的深紫色晶石,如同戴上了半張冰冷的麵具。晶石下的左眼緊閉,右眼則空洞地睜著,瞳孔深處殘留著一絲暴怒與混亂的血芒,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痛苦和晶化凍結的麻木。他的左臂徹底晶化,從肩胛到指尖,如同深紫色的水晶雕刻,殘留的蝕影黑霧和空間銀芒如同瀕死的螢火蟲,在晶石內部微弱地明滅。胸膛的晶化鎧甲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伴隨著晶石摩擦內臟的細微聲響。
“陸硯!醒醒!”李銳的聲音嘶啞而焦急,他艱難地挪過去,冰冷的晶石觸感讓他心頭發寒。
陸硯的眼皮劇烈顫動了一下,右眼瞳孔艱難地聚焦。時隙感知如同生鏽的齒輪,緩慢而滯澀地重新啟動。映入“視野”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景象。
他們似乎身處一片巨大的、由扭曲星艦殘骸構成的“山穀”底部。頭頂並非天空,而是無數斷裂的、如同巨獸肋骨般交錯縱橫的星艦龍骨,其上覆蓋著厚厚的、散發著暗淡磷光的宇宙塵埃。四周散落著如山般的、早已失去光澤的金屬碎片斷裂的炮管、扭曲的引擎外殼,其上刻著早已被時光磨滅的陌生文字和徽記。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金屬鏽蝕、冷卻的等離子焦糊味、以及一種更深沉的、無數生命逝去後殘留的怨念和死寂。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並非這些戰爭的遺骸,而是覆蓋其上、如同活物般蠕動著的“植被”。
一種散發著暗綠與幽紫混合微光的、如同粘稠菌毯般的物質,覆蓋了大部分金屬殘骸和地麵。菌毯表麵不斷鼓起一個個膿包,破裂後噴吐出氤氳的、帶著甜膩腐爛氣味的暗綠孢子霧氣。無數粗細不一、如同活體血管般的菌絲從菌毯中探出,如同觸手般在空氣中緩緩擺動,吸附著塵埃和遊離的微弱靈能。一些巨大的星艦殘骸內部,甚至被這種菌絲徹底“掏空”,形成了由發光菌絲構成的、如同巢穴般的巨大暗綠囊泡,如同巨獸腐爛的內臟,緩緩搏動著。
“這裡是…歸墟回廊的深處?某個古戰場遺跡?”李銳倒吸一口冷氣,強忍著腿部詛咒的劇痛和空氣中孢子帶來的輕微眩暈感。
陸硯的時隙感知掃過這片菌毯覆蓋的死亡山穀。在他的“視野”中,那些暗綠的孢子霧氣並非無害,其內部蘊含著無數細小的、如同活體蠕蟲般的精神汙染微粒!而蠕動的菌絲內部,流淌著粘稠的、散發著強烈怨念和痛苦波動暗紅能量流。最深處那些搏動的囊泡巢穴,則如同一個個強大的、不斷散發精神汙染和吞噬意念的能量節點!
“危險…精神汙染…寄生…”陸硯的聲音嘶啞而破碎,每一個字都帶著晶石摩擦的雜音。他掙紮著想要坐起,晶化的左臂卻沉重得如同山嶽。
就在這時!
“嗚…嗚嗚…”
一陣壓抑的、充滿無儘痛苦和絕望的哭泣聲,從前方一座半埋在菌毯下的星艦指揮塔殘骸中傳來。哭聲並非一人,而是由數十個不同的、男女老幼的聲音重疊而成,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步感。
李銳和陸硯立刻警惕起來。李銳艱難地舉起脈衝步槍能量所剩無幾),陸硯則強行凝聚起一絲蝕影之力,附著在晶化指尖,閃爍著微弱的湮滅黑芒。
隻見從指揮塔殘骸的破口處,搖搖晃晃地走出幾個“人”。
他們的身體被厚厚的、不斷蠕動的暗綠菌絲緊緊包裹,如同裹在繭中的幼蟲。菌絲深深紮入他們的皮膚,在體表形成扭曲的、如同靜脈曲張般的暗紅紋路。他們的眼睛一片渾濁的灰綠色,瞳孔放大,沒有任何神采,隻有無儘的痛苦和麻木。嘴巴被菌絲封住,隻能發出那種沉悶的、被扭曲的哭泣嗚咽。他們的動作僵硬而同步,如同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正機械地搬運著一些散落的金屬零件,朝著最近的一個巨大菌絲囊泡巢穴走去。
是幸存者!或者說,曾經是。他們顯然是一支誤入此地的探索隊成員,如今已被這恐怖的菌絲徹底寄生、操控!變成了菌絲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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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李銳看著那些“人”臉上凝固的痛苦表情和身上蠕動的菌絲,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能想象到他們被菌絲侵入體內、吞噬意誌、操控身體的恐怖過程!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被寄生的女性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意識。她渾濁的灰綠色眼睛在掃過李銳和陸硯時,猛地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屬於人類的恐懼和哀求!她搬運零件的動作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遲滯。
然而,這絲遲滯立刻引來了“懲罰”!
噗嗤!
一根從附近菌毯中猛地刺出的、如同長矛般尖銳菌絲觸手,瞬間洞穿了她的肩膀!暗紅色的血液混合著粘稠的菌絲膿液噴濺而出!那女人發出一聲被菌絲堵塞的、沉悶至極的慘嚎!她體內的菌絲瞬間暴動,暗紅紋路光芒大盛!那絲殘存的人類意識如同風中殘燭,瞬間被更加洶湧的痛苦和怨念淹沒!她的眼神徹底化為一片死寂的灰綠,動作變得更加僵硬麻木,仿佛剛才的掙紮從未發生。
痛苦同步!她的痛苦,如同瘟疫般通過菌絲網絡,瞬間傳遞給了附近所有的菌絲傀儡!所有傀儡同時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的嗚咽,搬運的動作加快,仿佛在恐懼著同樣的懲罰!
“吼——!!!”
一聲低沉、宏大、仿佛由無數痛苦靈魂哀嚎彙聚而成的精神咆哮,猛地從山穀深處最大的一個菌絲囊泡巢穴中傳來!隨著咆哮,整個山穀的菌毯如同沸騰般劇烈蠕動!更多的暗綠孢子霧氣如同濃煙般噴湧而出,迅速彌漫開來!無數菌絲觸手如同蘇醒的蛇群,從菌毯下、殘骸縫隙中探出,瘋狂舞動!空氣中彌漫的甜膩腐爛氣味瞬間濃烈了十倍,帶著強烈的精神眩暈效果!
噬念菌巢!被驚動了!它感知到了新鮮的“養料”和潛在的威脅!
“該死!被發現了!”李銳臉色慘白,感覺自己的思維在孢子霧氣的影響下變得遲滯,眼前的景象開始微微扭曲。他背起囡囡,試圖攙扶陸硯後撤。
陸硯的時隙感知瘋狂運轉,在彌漫的孢子濃霧中艱難地捕捉著能量流動的縫隙和菌絲攻擊的軌跡。“…孢子濃度…左後方…間隙…三秒…”他嘶啞地指示著生路,同時晶化的右眼死死盯著那最大的巢穴。在他的感知中,那巢穴深處,一個由無數蠕動菌絲和痛苦人臉虛影構成的、不斷搏動的暗紅菌核,正散發出強大的精神汙染和吞噬意念——萬念之腦!菌巢的核心!
嗖!嗖!嗖!
數根水桶粗細、頂端尖銳如矛的菌絲觸手,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毒龍出洞般,從彌漫的孢子濃霧中狠狠刺向三人!觸手表麵分泌著粘稠的、具有強烈腐蝕性和寄生性的暗綠膿液!
李銳按照陸硯的指示,拚命向左後方翻滾!一根觸手擦著他的後背掠過,膿液濺在戰術服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另一根觸手則直刺向行動不便的陸硯!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喲,剛落地就開席?也不等等客人!”
骨鴉那帶著戲謔的慵懶聲音再次響起!隻見在眾人側上方一塊突出的星艦甲板殘骸上,骨鴉好整以暇地坐在他那由骸骨構成的“座椅”上,身邊站著沉默的黑骨骷髏武士。他手中的白色骨笛靈巧地轉了個圈。
“悼亡,活動活動筋骨。”骨鴉輕描淡寫地說道。
“吼!”黑骨骷髏武士眼中藍焰暴漲!它並未拔刀,而是猛地抬起那隻巨大的、由黑鐵骨骼構成的左臂骨掌!骨掌掌心,一個複雜的、由幽藍能量構成的骨靈符文瞬間亮起!
嗡——!
一股無形的、帶著強烈死亡共鳴的波動以骨掌為中心猛地擴散開!這股波動精準地掃過刺向陸硯的那根菌絲觸手!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根氣勢洶洶的菌絲觸手,在被死亡共鳴波動掃過的瞬間,其內部流淌的暗紅能量流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共振”,猛地一滯!觸手前端的尖銳部分甚至出現了一絲不受控製的扭曲和痙攣!攻擊軌跡瞬間偏移,狠狠刺入了陸硯旁邊的金屬地麵,深入數米!膿液四濺!
骨靈共鳴!以死亡之力共振目標體內的負麵能量,引發短暫失控!
“嘖,皮真厚。”骨鴉撇撇嘴,似乎對效果不太滿意。他手中的白色骨笛終於湊到唇邊。
嗚——!
這一次的笛音短促而高亢,如同金鐵交鳴!隨著笛音,黑骨骷髏武士猛地拔出了背後那柄巨大的骨刃!骨刃並非實體斬出,而是隨著武士一個迅猛的劈砍動作,一道凝練的、由無數哀嚎骷髏虛影構成的幽藍刀氣裂魂斬)脫刃而出,撕裂孢子濃霧,精準地斬向另一根襲向李銳的菌絲觸手!
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