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診金…很貴…”
“你們…付得起…什麼？”
莫裡斯冰冷的合成音在骸骨大廳中回蕩，如同手術刀刮過金屬台麵，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精確的、毫無感情的重量。那兩團幽紫色的漩渦“目光”在鑄骨師、晶棺中的陸硯以及李銳身上緩緩移動，仿佛在評估三件待價而沽的殘次品，計算著能從這些殘骸中榨取多少剩餘價值。
李銳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雙腿因空間侵蝕帶來的撕裂劇痛仿佛都被這冰冷的審視凍結了。診金？在這地獄般的回廊儘頭，麵對一個顱骨外露、用眼球做風鈴的怪物醫生，他們能付出什麼？他下意識地看向鑄骨師那龐大卻傷痕累累的金屬身軀，又看向自己這具被空間力量啃噬得千瘡百孔的殘軀，最後目光落在那晶棺中毫無生機的陸硯身上——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
鑄骨師巨大的金屬頭顱依舊低垂，破損的機械義眼紅光微弱而穩定地閃爍著。麵對鬼醫的質問，他巨大的金屬胸腔深處發出沉悶的嗡鳴，仿佛內部齒輪在艱難運轉，進行著複雜的邏輯推演。幾秒後，沉悶的電子音響起，帶著一種近乎程序化的坦誠：
“機樞盟…信用點…已耗儘…此區域…無…補給點…”
“g17…本體…結構…材料…可…拆解…部分…高級合金…稀有…能量回路…核心…不可交易…”
“個體…李銳…無…有價值…器官…或…異能…載體…僅存…空間侵蝕…詛咒…價值…未知…風險…過高…”
他的評估冰冷而客觀，如同在宣讀一份報廢清單。李銳聽得心頭冰涼，卻又無法反駁。在鬼醫眼中，他們確實是一堆破爛。
鑄骨師的“目光”最終聚焦在骸骨左爪中的晶棺上：“唯一…高價值…物品…‘晶骸’樣本…”
“其核心…蘊含…高純度…空間本源…碎片…及…未知…汙染…能量…具備…極高…研究…與…解析…價值…”
“根據…g17…核心指令…樣本…優先…保存…完整性…高於…g17…自身…存續…”
話音落下，骸骨大廳陷入更深的死寂。幽藍的篝火無聲地流淌變幻，映照著周圍那些沉默怪誕的“病人”身影，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莫裡斯指尖那柄幽藍電刃手術刀偶爾跳躍的電弧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李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鑄骨師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診金”，就是陸硯本身！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狠狠剜著他的心。不！絕不能把陸硯交給這個怪物！可…如果不交，他和鑄骨師必死無疑，陸硯這具晶骸最終也難逃落入他人之手的命運，囡囡更將徹底失去希望…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嗬…嗬嗬…”
一陣極其微弱、如同破舊風箱漏氣般的怪異聲響，極其突兀地從鑄骨師骸骨左爪的晶棺中傳出！
李銳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鑄骨師巨大的金屬身軀也瞬間繃緊，機械義眼的紅光驟然提升亮度！
連診所門口那如同雕塑般的莫裡斯，幽紫的“目光”也瞬間鎖定了晶棺，漩渦旋轉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一分！
隻見晶棺內，陸硯那原本毫無生機、如同晶石雕像般的麵龐上，緊閉的左眼眼瞼，正以一種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的幅度…劇烈地抽搐著！
每一次抽搐，覆蓋在眼瞼上那層半透明的晶化物質都隨之扭曲、繃緊，仿佛下麵有什麼東西正狂暴地試圖睜開！眼瞼周圍的暗紅色血絲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力，瘋狂地賁張、搏動，顏色從暗紅迅速加深，變得如同凝固的汙血，甚至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深紫色！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陸硯那晶化的右臂！那隻布滿暗紅血絲、指尖曾迸發毀滅射線的晶化手臂，此刻正不受控製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五指張開，僵硬地彎曲，如同瀕死者絕望的抓握！包裹手臂的晶化鎧甲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哢嚓”聲，仿佛內部的某種存在正在強行突破這凝固的牢籠！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古老鐵鏽、戰場硝煙、冰冷殺意以及…蝕影虛無的恐怖氣息，如同沉睡萬古的凶獸蘇醒時呼出的第一口濁氣，猛地從晶棺的縫隙中彌漫開來！
這股氣息是如此沉重、如此霸道，帶著一種碾碎靈魂的威壓！骸骨大廳內，幽藍篝火的火焰猛地向下一壓，幾乎熄滅！那幾個沉默的“病人”如同受驚的野獸，瞬間爆發出本能的反應！骨臂老者猛地將手中的“烤肉”扔進火堆，佝僂的身體緊繃，骨臂上的眼球瘋狂轉動！灰綠胖子腹中的菌瘤劇烈搏動，發出沉悶的“咕咚”聲，灰綠色的皮膚下滲出粘液！灰霧影子更是瞬間變得稀薄，兩點幽綠光點急劇閃爍，幾乎要逃離！
“警告！警告！”鑄骨師急促的電子警報聲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尖銳，“‘晶骸’樣本…內部…高能…汙染源…活性化…指數…飆升！能量反應…突破…安全閾值！侵蝕性…精神汙染…強度…激增！威脅等級…最高！重複…威脅等級…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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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金屬身軀本能地後退半步，骸骨左爪卻依舊死死扣住晶棺，幽藍的能量在破損的導管中瘋狂溢出，試圖壓製晶棺內逸散的恐怖氣息！但那股古老、霸道、充滿蝕影虛無的意誌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撞擊著鑄骨師的邏輯核心，讓他龐大的機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李銳更是首當其衝！他距離晶棺最近，那股蘇醒的恐怖意誌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他本就因空間侵蝕而脆弱不堪的精神世界！
“呃啊——！”他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嚎，雙手死死抱住頭顱，眼前瞬間被無數混亂、血腥、瘋狂的景象淹沒！
無邊的黑暗戰場，粘稠的汙血浸透冰冷的鐵甲，腳下是堆積如山的、形態怪異的扭曲屍骸…
一柄巨大、殘缺、流淌著暗紫色虛無能量的斷刃，撕裂空間，將一顆燃燒的星辰斬成兩半，億萬生靈的哀嚎在真空中無聲湮滅…
冰冷、傲慢、如同俯瞰螻蟻般的意誌在咆哮：“臣服！融入永恒的虛寂！此乃…爾等…宿命！”
這些破碎而狂暴的畫麵，伴隨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殺戮渴望和萬物終將歸於虛無的冰冷宣告，瘋狂衝擊著李銳的意識！他感覺自己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隨時會被這恐怖的意誌風暴徹底撕碎、吞噬！雙腿的暗紫色空間裂痕在這股外來意誌的刺激下瘋狂賁張、蔓延，如同活物的血管般搏動，劇痛混合著精神汙染帶來的瘋狂，幾乎將他推向崩潰的邊緣！
“蝕影…將軍…”一個冰冷、沙啞、仿佛無數金屬摩擦的意念碎片，強行擠入了李銳混亂的腦海，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威壓，“螻蟻…安敢…禁錮…吾之…殘軀？！”
這不是陸硯！絕對不是！這是一個古老、恐怖、完全陌生的存在！它正在陸硯的軀殼中蘇醒！
“有趣…”診所門口，莫裡斯那冰冷的合成音終於再次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威壓。他幽紫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穿透晶棺，牢牢鎖定在陸硯那劇烈抽搐的左眼和失控抬起的晶化右臂上。指尖那柄幽藍電刃手術刀停止了轉動，刀尖微微抬起，指向晶棺。
“深層…意識…殘餘…並非…原主…”莫裡斯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帶著一絲…發現珍稀實驗品的興奮，“檢測到…強大的…異源…精神烙印…高度…聚合…帶有…強烈的…蝕影…歸墟…特性…及…古老的…戰爭…殺戮…印記…”
“能量層級…正在…指數級…攀升…強行…突破…晶化…封禁…”
“目標…‘晶骸’…正在…被…未知…高位存在…強行…占據…或…融合…”
他的金屬“嘴唇”開合，發出齒輪咬合的輕微哢噠聲：“核心指令…優先保存…樣本…完整性…邏輯…衝突…”
“當前…狀態…樣本…原主…意識…殘餘…將被…徹底…抹除…”
“新生的…‘蝕影載體’…危險性…極高…可控性…未知…”
莫裡斯幽紫的“目光”轉向因精神衝擊而痛苦蜷縮的李銳，又掃過嚴陣以待、機體超負荷運轉的鑄骨師，最後落回劇烈震顫的晶棺。
“診金…變更…”冰冷的合成音如同最終宣判，“‘晶骸’樣本…核心…空間本源…碎片…歸我…”
“作為…交換…”
“我…將…剝離…並…嘗試…穩定…其中…正在…蘇醒的…‘蝕影意識’…延緩…其…徹底…占據…軀殼…”
“同時…處理…蟲子…的…空間…詛咒…阻止…其…立即…崩潰…或…畸變…”
“以及…為…鐵疙瘩…提供…基礎…維護…確保…其…核心…指令…最低限度…運行…”
他頓了頓，幽紫的漩渦“目光”帶著絕對的壓迫感，籠罩著鑄骨師和李銳：
“選擇…權…在…你們…”
“接受…交易…”
“或者…”
“帶著…即將…徹底…失控…的…炸彈…和…兩具…屍體…離開…我的…領域…”
冰冷的選項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懸在了李銳和鑄骨師的咽喉。
接受？意味著將陸硯最後的核心，他力量的源泉，他可能存在的最後一絲複蘇的希望，交給眼前這個顱骨醫生，換取短暫的喘息和不確定的“處理”？那個正在蘇醒的“蝕影將軍”會如何？被剝離？被“穩定”？莫裡斯的話語充滿了危險的模糊！
拒絕？晶棺內那恐怖的氣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陸硯抽搐的左眼眼瞼下，那點暗紅的餘燼光芒正被一種深沉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深紫色所取代！失控的晶化右臂抬起的高度已經超過了肩膀，五指彎曲如爪，指尖縈繞著絲絲縷縷不祥的暗紫色虛無氣息！整個晶棺都在高頻震顫，發出瀕臨解體的呻吟！一旦那個恐怖的存在徹底蘇醒，第一個被碾碎的，就是近在咫尺的他們！而且，李銳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那狂暴的蝕影意誌衝擊下迅速滑向崩潰的深淵，雙腿的空間裂痕如同貪婪的嘴巴，不斷撕裂、擴張！
“g…g17…”李銳掙紮著，從劇痛和精神汙染的夾縫中擠出嘶啞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求助，“不…不能…把陸硯…給他…核心…那是他…最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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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骨師巨大的金屬頭顱猛地轉向李銳，機械義眼的紅光劇烈閃爍，內部邏輯核心顯然在進行著激烈的衝突運算。核心指令：優先保存晶骸樣本完整性。但現狀：樣本正被未知高位存在侵蝕，原主意識瀕臨湮滅，樣本本身即將成為毀滅性的炸彈。
“邏輯…推演…”鑄骨師沉悶的電子音帶著一種罕見的遲滯和金屬摩擦的艱澀，“選項一：拒絕交易…樣本失控…概率…99.8…g17…被摧毀…概率…99.9…個體…李銳…死亡…概率…100…樣本…最終…落入…第三方…或…自我…毀滅…”
“選項二：接受交易…樣本…核心…被剝離…原主意識…湮滅…概率…極高…但…‘蝕影意識’…被…乾預…樣本…剩餘…軀殼…及…數據…得以…部分…保存…個體…李銳…生存…概率…提升…g17…核心指令…最低…延續…”
冰冷的概率如同重錘。生存，還是堅持那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完整性”
就在鑄骨師邏輯核心劇烈衝突、李銳陷入絕望之際——
晶棺內，異變陡生！
“吼——！！！”
一聲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靈魂層麵炸響的、混合著無儘暴怒、被禁錮的屈辱以及毀滅衝動的恐怖咆哮，猛地從陸硯的軀殼深處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