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被湍急的水流聲和潮濕的水汽取代。蘇青感覺自己像一塊被巨浪拋上岸的浮木,重重砸在冰冷濕滑的岩石上。劇痛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傳來,強行催動契約和血玉的反噬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體內攪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她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耳朵裡嗡嗡作響,隻有那湍急的水流聲是唯一清晰的背景音。
“呃…”她痛苦地蜷縮起來,左手腕上那暗紅的契約鎖鏈依舊緊緊纏繞,勒入皮肉,帶來陣陣灼痛。鎖鏈另一端連接著…
陸硯!
意識瞬間清醒了大半!她掙紮著抬起頭,不顧身體的劇痛,目光焦急地掃視。
這裡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光線極其昏暗,隻有洞壁某些散發著微弱熒光的苔蘚和菌類提供著慘淡的照明。空氣潮濕陰冷,混雜著水汽、苔蘚的土腥味和一種淡淡的…鐵鏽味?一條湍急的地下河在溶洞中央咆哮著奔流而過,墨綠色的河水在昏暗光線下如同流動的翡翠,撞擊著河床中的巨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就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靠近河岸的一塊相對平整的黑色岩石上,那團由陸硯意識殘渣、空間本源碎片和畸變血爪構成的聚合體,正靜靜地懸浮著。
狀態…極度糟糕。
那塊核桃大小的空間本源碎片,表麵的裂痕如同蛛網般密布,幽藍與銀灰的光芒黯淡到了極致,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碎裂。纏繞其上的蝕影汙染殘留如同活化的黑色血管,緩慢地搏動著,散發著不祥的氣息。包裹著它的暗紅色意識能量流幾乎完全透明,隻剩下幾縷稀薄的、如同遊絲般的暗紅光芒,微弱地連接著碎片和下方那隻畸變的血爪。
血爪的狀態同樣堪憂。覆蓋其上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紅膠質崩裂開數道巨大的口子,露出裡麵布滿裂痕、黯淡無光的晶化臂骨。之前那股被強行喚醒的暴戾氣息已經消失,隻剩下一種冰冷的死寂和沉重的束縛感。尖銳的骨爪無力地垂落,搭在冰冷的岩石上。
最讓蘇青心沉到穀底的是,陸硯那點僅存的意識波動…微弱到幾乎感應不到。如同風中殘燭最後的火星,在契約鎖鏈的強行束縛下,艱難地維持著最後一絲存在,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將軍意誌那冰冷暴戾的壓迫感也沉寂了下去,但蘇青能感覺到,那並非消失,而是如同蟄伏在深淵底部的凶獸,在契約鎖鏈的壓製下暫時潛伏,積蓄著下一次更猛烈的反撲。
“陸硯…”蘇青掙紮著爬過去,冰冷濕滑的岩石摩擦著傷口,帶來陣陣刺痛。她伸出手,顫抖著想要觸碰那點微弱的暗紅光芒,卻又怕自己微小的動作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在這時——
嗡!
懸浮在蘇青身邊的《鎮魂契》古書,封麵那鎖鏈墓碑的符文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一股微弱的、帶著沉重契約感的牽引力,順著連接蘇青手腕與血爪的暗紅鎖鏈,傳遞到陸硯那點微弱的意識核心。
仿佛被這契約的呼喚刺激,那點暗紅光芒極其艱難地跳動了一下!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意念波動,如同遊絲般傳入蘇青的意識:
“青…姐…冷…好…重…”
那意念中充滿了極致的虛弱、冰冷的束縛感以及深沉的迷茫。沒有將軍意誌的咆哮,隻有陸硯本身那瀕臨消散的痛苦。
“我在!陸硯,我在!”蘇青的淚水瞬間湧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汙滑落。她不顧一切地撲到岩石邊,雙手緊緊握住那冰冷、布滿裂痕的晶化斷臂血爪畸變的部分已經崩解大半,露出原本的形態),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的力量和溫度傳遞過去。
“堅持住!聽我說!”蘇青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契約…血玉…是保護你的!不要抗拒它!用你的意誌…去感受它…抓住它!”
她集中全部精神,試圖再次溝通心口那枚沉寂的血玉。然而,血玉如同耗儘了所有力量,冰冷沉寂,對她的呼喚毫無反應。強行催動契約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讓她每一次凝聚精神都伴隨著靈魂撕裂般的劇痛。
“呃…”蘇青痛苦地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出鮮血。她知道自己也到了極限。沒有血玉的力量補充,僅靠她自身,根本無法維持契約對將軍意誌的壓製,更無法喚醒陸硯即將熄滅的意識。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她看著岩石上那團脆弱到極致的聚合體,看著那點隨時會熄滅的暗紅光芒,看著契約鎖鏈上黯淡的符文…難道,拚儘一切逃到這裡,最終還是無法改變結局?
“個體…蘇青…生命體征…微弱…能量反應…枯竭…”
“目標…晶骸聚合體…意識波動…瀕臨…消散…汙染殘留…活性…降低…但…深層…高威脅意誌…蟄伏…狀態…不穩定…”
一個沉重、帶著金屬摩擦雜音的電子音在蘇青身後響起。
蘇青猛地回頭,隻見鑄骨師那龐大、破損的金屬身軀,正以一種極其艱難的姿態,從湍急的地下河邊緣爬上岸。他的機體比之前更加殘破,斷裂的右臂處能量液混合著河水不斷滴落,左腿的關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機械義眼的紅光微弱地閃爍著,如同風中殘燭。顯然,他也被空間亂流卷到了這裡,並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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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骨師巨大的金屬頭顱轉向蘇青和岩石上的陸硯聚合體,破損的機械義眼紅光掃描著:“環境…掃描…地下溶洞…結構…複雜…能量輻射…背景值…異常…檢測到…微弱…空間…紊亂…殘留…及…高濃度…鐵元素…沉積…”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蘇青身上,尤其是她手腕上那黯淡的契約鎖鏈和心口位置:“檢測到…個體…蘇青…血液…樣本…蘊含…未知…古老…能量標記…與…契約…載體…指向《鎮魂契》)…及…目標…晶骸…汙染殘留…存在…微弱…共鳴…”
“血液…共鳴?”蘇青一愣,低頭看向自己沾滿血汙的雙手。她的血…和契約、和陸硯體內的汙染有共鳴?是因為守墓人的血脈?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劈入蘇青混亂的腦海!
爺爺臨終前的話在耳邊回響:“債該清了…丫頭…這擔子…終究要落到你身上…”
守墓人的血脈…血玉的守護…契約的力量…將軍對“背誓者血脈”的刻骨仇恨…以及…血債!
或許…這就是唯一的辦法!
蘇青眼中爆發出決絕的光芒!她不再猶豫,猛地抓起旁邊一塊邊緣鋒利的黑色碎石!
“你要…做什麼?”鑄骨師沉悶的電子音帶著一絲不解。
蘇青沒有回答。她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將那鋒利的碎石邊緣,狠狠劃向自己左手的手腕!
嗤!
皮肉被割開,鮮血瞬間湧了出來!不是鮮紅,而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邃的暗紅光澤!
劇痛讓蘇青身體一顫,但她咬緊牙關,強忍著沒有叫出聲。她將被割破的手腕,猛地按在了懸浮的《鎮魂契》封麵之上!同時,另一隻手,則緊緊抓住了陸硯那冰冷、布滿裂痕的晶化斷臂!
“以…守墓之血…為引!”
“以…未償之債…為憑!”
“喚…汝…真名…溯…債…之…源!”
“鎮魂…鎖心…護吾…至親!顯!”
她嘶啞地、一字一頓地念誦著,每一個音節都仿佛用儘了生命的力量!手腕湧出的、帶著暗紅光澤的鮮血,如同擁有生命般,瘋狂地滲入《鎮魂契》那暗金色的皮革封麵!封麵上鎖鏈墓碑的符文如同乾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瞬間貪婪地吮吸著血液,爆發出越來越亮的暗紅血光!
嗡——!!!
古書劇烈震顫!嘩啦啦自行翻動!這一次,翻開的並非空白書頁,而是一頁烙印著無數細密、扭曲、仿佛由凝固血液構成的古老文字的頁麵!這些文字在接觸到蘇青血液的瞬間,仿佛被激活,紛紛從紙麵上懸浮起來,化作無數細小的、燃燒著暗紅血焰的契約符文!
這些符文並未直接湧向陸硯,而是如同受到指引,一部分纏繞在蘇青身上,形成一層薄弱的血焰護罩比之前更加凝實)。另一部分,則沿著蘇青按在陸硯斷臂上的手,瘋狂地湧入陸硯那冰冷的晶化手臂,順著臂骨上的裂痕,鑽向他心口那團瀕臨崩潰的聚合體核心!
“呃啊啊啊——!!!”
陸硯的意識在蘇青腦海中發出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劇痛與某種被強行喚醒的恐怖記憶的慘嚎!
這一次,湧入他意識核心的,不再是將軍那充滿殺伐與背叛的戰場碎片,而是…債的根源!
一片更加古老、更加蠻荒的黑暗大地。天空懸掛著兩輪巨大的、散發著不祥血光的月亮。大地之上,並非人類文明的痕跡,而是無數巨大、扭曲、如同活體山脈般的恐怖生物骸骨堆積成的山巒!
一座由無數巨大骸骨和暗色金屬熔鑄而成的、直插血色天穹的骸骨王座!王座之上,一個模糊、巨大、身披流淌著暗紅熔岩般鎧甲的身影巍然端坐!祂的麵容隱藏在陰影之中,隻有兩點燃燒著無儘血焰的眸子如同星辰般俯瞰大地!
王座之下,匍匐著無數形態各異的、散發著強大氣息的臣屬!其中,一個體型相對較小但也遠超人類)、穿著猙獰鎧甲、氣息卻帶著虔誠與狂熱的身影格外清晰——正是那位被鎖鏈貫穿的將軍!他雙手捧著一卷由暗金色皮革和巨大骨片製成的契約卷軸,卷軸上的文字流淌著血光!
將軍將卷軸高舉過頭頂,向著王座上的存在發出宏大的、充滿狂熱信仰的意念波動:“偉大的…‘血骸之主’…吾等…奉上…此界…生靈…之血…與魂…鑄…‘萬骸血契’…祈…恩賜…吾族…不滅…之力…與…此界…永…世…統…禦…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