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冰冷。
陸硯的意識如同沉在冰海最深處的頑石,被無邊的黑暗與重壓包裹。血骸臂鎧那嶙峋的甲片緊貼著他的皮膚,不再是力量的延伸,而是活著的、燃燒著血焰的刑具,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灼痛與束縛。
“抵…抗…毫…無…意…義…”
“汝…之…軀…汝…之…魂…皆…為…血…債…之…薪…”
“待…吾…尋…回…鑰…匙…汝…便…是…第…一…份…祭…品…”
將軍冰冷的意念如同毒蛇的低語,纏繞、滲透,試圖將那點守護的星火徹底掐滅。臂鎧手背的鎖鏈骷髏符文緩慢而沉重地旋轉著,兩點血焰之眸在意識深淵中燃燒,貪婪地舔舐著陸硯殘魂被碾磨時逸散的最後一絲能量。
然而,那點星火並未熄滅。它微弱,卻異常頑強,每一次明滅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卻也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星火的核心,烙印著蘇青滾燙的鮮血氣息和血玉破碎時最後的悲鳴。
“青…姐…”
“血…止…住…”
“冷…”
這點執念,在絕對的死寂中,是唯一的錨。
噗通!
不再是湍急的河水,而是粘稠、沉重、散發著濃鬱鐵鏽與陳年積血腐敗惡臭的暗紅血漿!
巨大的衝擊力讓身體猛地一震,緊接著是更加沉悶的撞擊——砸在了某種堅硬、滑膩、同樣散發著刺鼻腥氣的骸骨堆積物上!
“咳…呃…”一聲極其微弱、帶著窒息般痛苦的咳嗽在陸硯意識深處響起。冰冷的血漿灌入口鼻,劇烈的撞擊讓蘇青腰側和小腿的傷口再次崩裂,劇痛讓她在瀕死邊緣掙紮著抽搐了一下,隨即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她的體溫低得嚇人,嘴唇烏紫,身體在粘稠的血漿中微微下沉。
這聲痛苦的嗆咳,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陸硯被禁錮的意識深處激起微瀾!
“青…姐…水…”
“救…她…”
守護的星火猛地搖曳!這劇烈的精神波動瞬間引發了血骸臂鎧內部契約符文的激烈反噬!
嗡——!!!
臂鎧劇烈震顫!暗紅的熔岩光澤瘋狂波動,鎖鏈骷髏符文血光急閃!
“呃!螻…蟻…安…敢…再…次…擾…亂?!”將軍的冰冷意念爆發出被反複挑釁的狂怒!它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力量鎮壓契約的反噬和陸硯的掙紮,對蘇青狀態的壓製出現了一絲縫隙。
借著這絲縫隙,陸硯那點殘存的意識,如同掙脫了部分枷鎖,艱難地“睜”開了“眼”。
不再是幽暗的溶洞。
這是一個無法形容的、令人靈魂顫栗的骸骨回廊。
腳下是粘稠的、深不見底的暗紅血池散發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鐵鏽腥臭。血池並非靜止,而是極其緩慢地、如同粘稠的熔岩般流淌著。血池之上,漂浮著無數巨大、扭曲、形態無法描述的暗紅骸骨,如同擱淺在血海中的島嶼。
回廊的“牆壁”和“穹頂”,完全由更加巨大、更加古老、散發著幽幽暗紅磷光的骸骨構成!這些骸骨互相嵌合、擠壓、融合,形成扭曲怪誕的拱券和廊柱,其上布滿了刀劈斧鑿、能量灼燒甚至巨大爪痕的古老傷痕!骸骨表麵流淌著粘稠的、如同膿血般的暗紅色液體,滴滴答答地落入下方的血池。
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彌漫著億萬亡魂沉澱的絕望、血腥、鐵鏽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契約債息。光線來源於骸骨本身散發的磷光,以及血池深處偶爾泛起的、如同鬼火般跳躍的幽綠光點星骸汙染殘留?)。微弱的光線下,無數細密的、閃爍著慘白金屬光澤的菌絲如同活體的蛛網,在骸骨的縫隙間無聲蔓延、搏動。
最令人心悸的是回廊深處彌漫的意誌。它無處不在,如同億萬亡魂的低語彙聚成的沉重歎息,充滿了被契約束縛的永恒痛苦、無法解脫的債務枷鎖以及對一切鮮活生命的嫉妒與憎恨。
“血…債…血…償…”
“契…約…即…吾…命…”
“永…世…沉…淪…”
這意念如同回廊本身的呼吸,沉重地壓在每一個闖入者的靈魂之上。
“血…骸…回…廊…”將軍冰冷的意念帶著一絲凝重和隱約的…熟悉?這地方的氣息,似乎勾起了它某些塵封的、充滿血腥與殺戮的記憶碎片。
冰冷的血漿浸泡著蘇青的傷口,劇痛和失血讓她即使在昏迷中也無意識地顫抖。腰側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在血水中泛著慘白,小腿被噬骨菌腐蝕的地方更是血肉模糊,露出森然白骨,邊緣組織發黑壞死,散發著腐敗的惡臭。她的生命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最後的掙紮。心口那枚血玉,隻剩下幾片黯淡的、嵌入皮肉的灰敗碎片。
“青…姐…撐…住…”
“不…能…死…”
守護的星火在陸硯意識中瘋狂燃燒,每一次跳動都帶來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卻也讓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蘇青生命的流逝!這極致的痛苦和守護的執念,如同投入滾油的冰水,瞬間在血骸臂鎧內部引發了更猛烈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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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臂鎧的震顫更加劇烈!暗紅熔岩光澤如同沸騰!鎖鏈骷髏符文瘋狂旋轉,血光忽明忽暗!將軍的壓製和契約的反噬在陸硯的瘋狂掙紮下,形成了一個短暫的、極其不穩定的僵持!
“呃啊——!該…死…的…守…墓…血…脈…!”將軍的意念發出憤怒的咆哮。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
沙沙沙…嘶嘶嘶…
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億萬細小骨針摩擦的密集聲響,猛地從回廊兩側骸骨牆壁的深處傳來!
隻見那些覆蓋在骸骨表麵的粘稠膿血液體,如同活了過來般劇烈蠕動!液體中,無數細如發絲、閃爍著慘白和暗金金屬光澤的菌絲瘋狂滋長、纏繞、彙聚!
眨眼間,骸骨牆壁上便鼓起一個個粘稠搏動的暗紅膿包!膿包表麵裂開細小的口器,內部不是骨牙,而是密密麻麻、如同活體水蛭般蠕動、吮吸的暗紅血線蟲!這些血線蟲細長如發,頭部是尖銳的吸盤口器,尾部閃爍著微弱的幽綠熒光星骸汙染)!
更恐怖的是,一些體型稍大的膿包猛地破裂!從中湧出的並非血線蟲,而是由無數細碎骨片、腐敗菌肉和暗紅膿液強行粘合、扭曲而成的骸骨菌傀!這些怪物形態怪異,有的像多足蜘蛛,有的像無頭人形,有的乾脆就是一團蠕動的骨肉混合物!它們空洞的眼窩如果有的話)燃燒著兩點饑餓的暗紅磷火,發出無聲的嘶吼,拖著粘稠的膿血,從骸骨牆壁上爬下,撲向血池中散發著“新鮮血肉”氣息的兩人!
“血…肉…鮮…血…”
“償…還…血…債…”
混亂而貪婪的意念如同億萬隻饑餓的蛆蟲在啃噬腦髓,從四麵八方的骸骨牆壁中湧來!
這些被血池氣息和外來者鮮血驚醒的血蛭菌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從骸骨牆壁上、從漂浮的骨島上、甚至從粘稠的血池表麵,密密麻麻地湧出,撲向血池中的陸硯和蘇青!
噴吐著腐蝕血霧的膿包!
彈射而出的、帶著尖銳吸盤的血線蟲雨!
扭曲爬行、揮舞著骨刃或膿液觸手的骸骨菌傀!
死亡的氣息瞬間濃鬱了十倍!
“卑…劣…的…汙…穢…!”將軍的冰冷意念充滿厭惡。血骸臂鎧本能地抬起,指尖暗紅血芒吞吐,就要將這些汙穢之物徹底抹除。
然而,就在臂鎧力量凝聚的刹那——
陸硯那點守護星火,在蘇青生命垂危的刺激和眼前恐怖景象的衝擊下,再次爆發!這一次,爆發的不僅僅是意誌,還有一股源自血玉碎片嵌入臂鎧處、混合著蘇青守墓人鮮血的、帶著悲傷與守護的獨特氣息!
這股氣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燃了臂鎧核心深處血債契約符文的某個節點!
嗡——!!!
血骸臂鎧的動作猛地一滯!凝聚的毀滅力量瞬間潰散大半!手背的鎖鏈骷髏符文血光狂閃,旋轉速度驟然加快,仿佛內部的平衡被打破!將軍的意念發出一聲驚怒的悶哼!陸硯的殘念則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撕裂感!
“機…會!”
“逃!”
守護的意念在劇痛中呐喊!趁著臂鎧力量紊亂、將軍意誌被契約反噬短暫壓製的空隙,陸硯的殘念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瘋狂地爭奪著身體的控製權!
覆蓋著臂鎧的身體猛地一掙!不再是僵硬的禁錮,而是帶著一種笨拙卻決絕的力道,抱著蘇青殘破的身體,在粘稠的血漿中奮力一蹬腳下漂浮的巨大骸骨,向著回廊深處一個相對空曠、骸骨堆積較少的角落撲去!
噗通!
身體砸入血池邊緣相對淺一些的血漿中,激起粘稠的浪花。無數血蛭菌傀撲了個空,落入血池,發出嘶嘶的怪叫,又迅速調轉方向追來。
“螻…蟻…你…竟…然…?!”將軍的冰冷意念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怒!它被陸硯這突如其來的、利用契約反噬爭取到的短暫“自由”徹底激怒了!臂鎧內部的怨毒意誌如同海嘯般反撲,契約鎖鏈的束縛之力再次勒緊!
劇痛席卷了陸硯的意識,爭奪身體控製權的努力瞬間被壓製大半。血骸臂鎧再次變得沉重冰冷,如同萬鈞枷鎖。
但,就是這短暫的一撲,讓他們暫時避開了血蛭菌傀最密集的撲殺區域!
呼…呼…
陸硯或者說被臂鎧禁錮的身體)在粘稠的血漿中劇烈喘息,冰冷的血水嗆入氣管,帶來撕裂般的疼痛。他緊緊抱著蘇青,用自己的身體擋在追來的血蛭菌傀方向。臂鎧沉重地垂在身側,暗紅光澤劇烈波動,內部意誌的激烈交鋒讓整條手臂都在微微痙攣。
蘇青的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臂彎,臉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腰側和小腿的傷口在血水中浸泡,邊緣發白潰爛。心口那幾片灰敗的血玉碎片,在血水的衝刷下,似乎又黯淡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