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菌雪覆蓋著鏽鐵醫院扭曲的輪廓,如同為這頭鋼鐵巨獸披上了屍衣。藥劑室裡,絕望的喘息和壓抑的痛哼交織。豆芽蜷縮在角落,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胸口那片搏動的粉紫菌斑貪婪地吮吸著空氣中無形的痛苦流質,邊緣的金屬螺紋環明暗閃爍,如同某種邪惡儀式的指示燈。旁邊,老張枯瘦的手指深深摳進自己胸口的暗紅疤痕,試圖用物理的劇痛對抗那源自靈魂的抽離感,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豆芽,裡麵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認命般的麻木。
石仔佝僂著背,靠在冰冷的青銅棺壁上。僅存的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牆壁上粗糙的鏽蝕紋路,指尖傳來金屬特有的冰冷與死寂。他的目光,卻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鎖在藥劑室角落那個不起眼的陶盆裡。
陶盆裡,是那株從焦土中幸存、被老張冒險移栽進來的文明樹苗。不過半尺高,銀灰色的莖稈纖細卻異常堅韌,頂端那片唯一的嫩葉流淌著夢幻般的銀紫色光暈,散發出清冽中帶著一絲致幻甜膩的香氣——這香氣與石仔研磨了無數次的活絡草汁液一模一樣,隻是更加純淨,更加…本源。
樹苗的根係頑強地穿透陶盆底部的排水孔,深深紮入下方冰冷的、覆蓋著菌雪的青銅地板縫隙。而就在那盤根錯節的銀灰色根須中央,緊緊纏繞包裹著一小塊焦黑的東西——正是那半截從石仔焚身灰燼中取出的簽筒核心殘骸!
此刻,在那焦黑殘骸與樹苗根須緊密纏繞的接合處,一點粘稠的、散發著更濃鬱本源清香的銀紫色汁液,正極其緩慢地、如同活物的淚水般…滲出!
汁液滴落在陶盆底部冰冷的青銅內壁上,並未凝固,反而如同流動的水銀,彙聚成一小灘微微搏動、散發著柔和銀紫光暈的液體。那光暈純淨、聖潔,仿佛蘊含著某種淨化萬物的力量,與藥劑室裡彌漫的汙穢、絕望和菌斑散發的腐敗靈壓形成了刺目的對比。
“樹苗…簽筒…”石仔乾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麻木的眼神深處,那點被壓抑的餘燼猛地跳動了一下。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藤蔓般纏繞住他瀕臨崩潰的理智:既然這樹苗的汁液與藥草同源,卻又如此純淨…它能否…淨化豆芽?能否切斷那該死的痛苦網絡?
這念頭一經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遲疑。豆芽的嗬嗬聲,老張絕望的眼神,窗外葬腦之槨那令人窒息的搏動…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著他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哪怕它是帶毒的荊棘!
他猛地動了!
佝僂的身體爆發出與他外表不符的速度,如同撲向獵物的餓狼,瞬間撲到陶盆邊!僅存的左手五指如鉤,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決絕,狠狠抓向陶盆底部那灘散發著純淨銀紫光暈的汁液!
“石仔!你乾什麼?!”老張被他的動作驚動,嘶啞地喊道,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石仔充耳不聞。他的指尖觸碰到那粘稠冰涼的液體,一股奇異的、令人精神一振的清涼感瞬間順著手臂蔓延,仿佛連胸口的疤痕灼痛都減輕了幾分。這感覺如同甘霖,讓他更加確信——這就是希望!他小心翼翼地將沾滿銀紫汁液的指尖攏起,生怕浪費一滴。
他轉身,撲到豆芽身邊。少年青灰色的臉上蒙著一層死氣,胸口的菌斑搏動得更加狂亂,中央的肉渦旋轉如飛,骨刺吸管貪婪地攫取著空氣中彌漫的痛苦。那巨大創口邊緣蠕動的粉紫肉芽,如同嗅到血腥的蛆蟲,瘋狂地朝著菌斑的方向蔓延。
“豆芽!撐住!”石仔的聲音嘶啞而急切,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他沾滿銀紫汁液的左手,帶著一絲顫抖,卻又無比堅定地…朝著豆芽胸口那片猙獰的創口、朝著那瘋狂搏動的菌斑與邊緣蔓延的汙穢肉芽…狠狠按了下去!
“滋——!!!”
沒有預想中的淨化光輝,沒有菌斑被壓製的哀鳴。
接觸的瞬間,如同滾燙的烙鐵按上了最汙穢的油脂!
豆芽瘦小的身體猛地繃直,如同被高壓電擊中!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銳到撕裂耳膜的慘嚎!他胸口那片搏動的粉紫菌斑,在銀紫汁液接觸的刹那,非但沒有被淨化,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最狂暴的興奮劑,猛地膨脹、搏動!邊緣的金屬螺紋環瞬間亮到刺眼,高速旋轉!中央的肉渦瘋狂攪動,骨刺吸管噴濺出粘稠的粉紫膿液!
更恐怖的是,那些在創口邊緣蠕動的粉紫肉芽,在接觸到銀紫汁液的瞬間,如同被澆灌了魔水的毒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長、硬化!顏色迅速由粉紫轉變為一種冰冷、死寂、帶著金屬鏽蝕質感的暗青銅色!
青銅化的肉芽如同活體的金屬鎖鏈,瞬間纏繞、刺入周圍完好的皮膚!所過之處,青灰色的皮膚如同被潑了強酸,迅速失去血色、變得僵硬、泛起冰冷的青銅光澤!
青銅化!正以接觸點為中心,如同瘟疫般在豆芽瘦小的身體上瘋狂蔓延!從胸口創口,到肩膀,到脖頸…皮膚硬化、變色,失去彈性,如同覆蓋上一層冰冷的青銅鏽殼!皮下不再有血肉的柔軟,隻有金屬的堅硬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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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呃啊…”豆芽的慘嚎變成了窒息般的嗬嗬聲,他僅存的、未被青銅化的眼球因極致的痛苦和恐懼而暴凸,幾乎要脫出眼眶!他的身體在青銅化的束縛下劇烈地抽搐、反張,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摩擦的“咯吱”聲!
“豆芽!!”老張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上來,想拉開石仔的手。但他的手剛碰到石仔沾滿汁液的胳膊,一股強烈的麻痹感和詭異的欣快感瞬間襲來,讓他動作一滯!
“淨化…是…感染?!”石仔沾滿銀紫汁液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殘留的冰涼觸感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神經。他看著豆芽迅速青銅化的身體,看著那在青銅皮膚下依舊瘋狂搏動、甚至更加狂暴的粉紫菌斑,麻木的眼神徹底被巨大的驚駭和絕望擊碎!他以為抓住的是救命的稻草,卻親手將豆芽推入了更深、更絕望的煉獄!
陷阱!這看似純淨的樹苗汁液,根本就是更高階、更隱蔽的感染源!它能強行催化菌蝕汙染,將其與宿主的血肉、甚至殘留的契約規則,以最殘酷的方式凍結、融合!形成這種冰冷、死寂、不祥的青銅之軀!而菌斑,則被更深地禁錮在這青銅牢籠之下,汲取著融合後的能量,變得…更加強大!
“樹苗…共生體…”陸硯虛影冰冷的聲音,如同最終的病理報告,在石仔意識崩潰的邊緣響起,帶著洞悉一切的殘酷。“淨化…表象…感染…本質。”
陸硯診所,地下室。
絕對的死寂被一種更深的、源於意誌層麵的風暴取代。
陸硯靠坐在手術台旁,身影在黑暗中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低垂著頭,沾滿汙血和鏽跡的手指死死摳著地麵堅硬的岩石,五道深深的刻痕邊緣滲出暗紅的血珠。西北方向,葬腦之槨那龐大混亂的意誌如同沸騰的汙穢熔爐,正順著那條瀕臨崩潰的觀測通道,瘋狂衝擊著他的解析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