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陽舒展）
玄鳥四號的觀測艙被幽藍色的暗物質光暈籠罩，全息投影中懸浮著探測器傳回的三維影像——那是一座半埋在星塵中的環形建築，斷壁殘垣上布滿螺旋狀符號，中央的能量塔雖已傾斜，頂端卻仍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像瀕死者最後的呼吸。顧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指尖在《宇宙倫理法典》的電子卷宗上滑動，停留在“非乾預原則”的黑體條款上。
“探測器編號d73，坐標暗物質帶第三象限，確認發現未登記文明遺跡。”他的聲音透過觀測艙的通訊器傳出，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根據《星際接觸公約》第3.7條，對未完成首次星際通訊的文明遺跡，應保持距離觀測，禁止任何形式的乾預。”
溫棠抱著情感量表的終端機走進來，白色實驗服的口袋裡露出半截手賬，封麵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笑臉符號。她將終端機連接到全息投影，屏幕上立刻跳出波動劇烈的情感曲線，紅色峰值遠超安全閾值：“但量表檢測到強烈的情感信號！”她指著曲線中的脈衝頻率，“這是典型的‘求救波形’，與光巢文明滅亡前的信號特征吻合度89！”
顧硯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調出遺跡的光譜分析報告：“信號可能來自自然能量衰變，暗物質帶的量子漲落會乾擾情感檢測。”他敲擊鍵盤，將《宇宙倫理法典》的條款投影在中央屏幕，“法典明確規定，在信號真實性未確認前，任何乾預都可能破壞文明自然演化。”
觀測艙的氣壓門滑開，林小宇和星語抱著星石星圖走進來。星圖上的遺跡位置正泛著與雙生花相同的紫色光暈，花莖脈絡組成的符號與遺跡斷壁上的螺旋紋產生共振：“星石星圖也標記了這裡。”林小宇指著光暈中心的紅點，“雙生花的花瓣從昨天起就一直指向這個方向，像是在……指引我們。”
星語補充道：“時空羅盤顯示遺跡存在時空扭曲，能量塔的紅光每37秒閃爍一次，剛好是星環古文中‘等待’的符號頻率。”她看向顧硯，眼神裡帶著懇求，“如果真是求救信號，我們視而不見的話……”
“法則不是冰冷的枷鎖，但也不能被主觀猜測左右。”顧硯打斷她的話，調出曆史案例庫，“2079年獵戶座遺跡事件，就是因為誤判自然信號為求救，強行乾預導致文明火種徹底熄滅。”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最終落在溫棠身上，“情感量表的誤差率在暗物質環境下會上升至12，我們不能拿未知文明的命運冒險。”
溫棠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突然從口袋裡掏出那本手賬，嘩啦翻到某一頁，指著上麵的記錄：“但這不是猜測！”頁麵上貼著從地球帶來的符號貼紙，有孩童的笑聲波形、戀人的心跳曲線，“情感信號或許會被乾擾，但‘求生欲’是所有智慧生命共通的語言。你看這組脈衝——”她用指尖劃出紅線，“每次波動都對應著能量塔紅光的閃爍，這是有意識的呼救，不是隨機衰變！”
觀測艙外傳來腳步聲，燼川和螢光站在門口。燼川的匕首柄纏著螢光編的藤蔓，綠色治愈符號正與遺跡的紅光產生微弱共鳴：“醫療艙的生物探測器也有反應，藤蔓在朝著遺跡方向生長。”螢光晃了晃手中的培養皿，裡麵的治愈草葉片卷曲成保護姿態，“植物比儀器更敏感，它們在感知危險。”
顧硯沉默地看著屏幕上的法典條款，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溫棠的手賬不小心從膝蓋滑落，幾張符號貼紙從裡麵掉出來，其中一張印著地球孩童銀鈴般的笑聲波形，恰好落在《宇宙倫理法典》的電子卷宗上，蓋住了“禁止乾預”的冰冷文字。
觀測艙陷入短暫的寂靜，隻有情感量表的滴答聲在空氣中回蕩。顧硯的目光在笑臉貼紙上停留了很久，喉結輕輕滾動，突然調出遺跡的能量模擬圖：“啟動二級觀測方案，釋放微型探測器進行近距離掃描，但保持安全距離，不接觸任何結構。”
溫棠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像暗物質帶突然亮起的星芒：“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冷血！”她立刻調整情感量表的參數，“微型探測器可以搭載情感共鳴器，如果對方能解讀符號，會給出回應的。”
顧硯輕咳一聲，耳根泛起不易察覺的紅暈：“這是基於風險評估的折中方案，不是……”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溫棠已經踮起腳尖，把那張孩童笑聲的貼紙貼在了他的終端機上，“給法典加點溫暖的注釋嘛。”
微型探測器如銀色飛魚般滑入暗物質流，觀測艙的屏幕切換到實時畫麵。探測器穿過星塵屏障，近距離拍攝到遺跡斷壁上的符號——那些螺旋紋並非隨機分布，而是由無數細小的“共生”符號組成，隻是大部分已被黑色能量侵蝕。當探測器釋放出情感共鳴器時，能量塔的紅光突然變得明亮，閃爍頻率加快到與共鳴器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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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在回應！”溫棠激動地拍手，情感量表的曲線出現金色波紋——這是“希望”的情感特征，“信號真實性確認，是智慧生命發出的求救！”
顧硯的手指懸在鍵盤上，遲遲沒有落下。他看著屏幕上垂死的能量塔，又看了看終端機上的笑臉貼紙，突然調出《宇宙倫理法典》的修訂界麵：“緊急情況需要特殊準則。”他抬頭看向溫棠，“你來記錄，我們製定《暗物質遺跡接觸準則》補充條款。”
溫棠立刻拿出手賬，筆尖在紙上飛舞：“第一條，當情感信號與符號特征吻合度超過85，可啟動有限乾預。”她歪著頭想了想，“第二條，乾預方式需以‘共生’為原則，禁止破壞文明原生結構。”
顧硯補充道：“第三條，建立雙軌決策機製，理性分析與情感檢測必須同時通過。”他頓了頓，指著屏幕上能量塔的紅光，“就像……你的情感量表和我的法典需要達成共識。”
觀測艙外傳來馮智昊的聲音，他的機械表與陳星瑤的合金樣本正在同步發光，通訊器裡傳來她帶著電流雜音的叮囑：“機械臂的緊急協議已更新，記得保持通訊暢通，齒輪會記得等你回來校準。”馮智昊的回應帶著笑意：“放心，新準則製定好後，第一個給你發副本。”
秦朝陽的影像突然出現在中央屏幕，他和周舟正站在指揮中心的觀測台前，身後的穹頂平衡符光芒如水流般傾瀉：“收到你們的爭論記錄了。”秦朝陽的聲音帶著欣慰，“749局的倫理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平衡法則的真諦，就是在理性與感性之間找到支點。”周舟補充道：“溫棠的手賬和顧硯的法典，本就該是相輔相成的。”
深夜的觀測艙隻剩下顧硯和溫棠。全息投影的遺跡影像在兩人之間流淌，能量塔的紅光已變得穩定，像是得到了喘息。溫棠趴在終端機前，給《暗物質遺跡接觸準則》畫了個大大的封麵，用彩虹色寫著“平衡至上”四個字，旁邊畫著天平，左端是法典，右端是笑臉貼紙。
“你看這樣是不是更可愛？”她把終端機轉向顧硯，眼底的星光比暗物質帶的任何星塵都亮。顧硯看著那幅幼稚卻溫暖的插畫，嘴角終於勾起微小的弧度，伸手在準則末尾加上一行小字：“當遺跡發出明確情感信號，理性判斷需為共情需求讓路。”
溫棠的手賬再次不小心滑落，這次顧硯眼疾手快地接住，指尖觸到內頁的一張照片——那是他們在地球觀測站的合影，背景裡的星空恰好組成“平衡”的符號。他突然合上終端機，將手賬遞還給她時，指尖故意碰了碰她的手背：“明天啟動乾預方案，需要你的情感量表全程同步。”
“遵命，顧大法官。”溫棠笑著敬禮，把那張孩童笑聲的貼紙貼在他的製服口袋上，“帶著這個，法則就不會迷路啦。”她的指尖劃過貼紙邊緣，那裡突然泛起微光，與觀測艙外的遺跡紅光產生共鳴。
顧硯低頭看著口袋上的笑臉，突然想起第一次在749局見到溫棠的場景。她抱著情感量表的樣子像抱著寶貝，說“再精密的儀器，也測不出人心的溫度”，當時他隻覺得荒唐，現在卻在暗物質帶的遺跡前，親手為這句話寫下了法典注釋。
淩晨三點，《暗物質遺跡接觸準則》的最終版傳輸至指揮中心和各艙室。周舟在通訊器裡笑著說：“這是我見過最溫暖的法則，既有顧硯的嚴謹，又有溫棠的柔軟。”秦朝陽補充道：“記得在準則後麵加個附則——所有決策都要經過情侶雙簽字，畢竟平衡需要兩個人來校準。”
觀測艙的全息投影中，微型探測器正小心翼翼地靠近能量塔，將攜帶的瑤光合金樣本放在塔基。當合金與紅光接觸的瞬間，斷壁上的螺旋符號開始發光，在星塵中組成完整的平衡符，像在對遠方的救援者鞠躬致謝。
溫棠靠在顧硯肩上打盹，手賬攤開在膝蓋上，最新一頁畫著兩個牽手的小人，站在巨大的天平上，左邊是法典，右邊是愛心。顧硯調整了一下她滑落的毯子，目光落在《宇宙倫理法典》的電子卷宗上，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在“非乾預原則”的條款旁，用紅色批注寫了一行小字：“例外情況：當愛與希望發出信號時。”
暗物質帶的星光透過觀測艙的舷窗灑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與屏幕上的平衡符重疊在一起。顧硯知道，這場關於法則與情感的爭論沒有贏家，卻誕生了比輸贏更重要的東西——一份能在冰冷宇宙中守護溫暖的約定，就像他口袋裡的笑臉貼紙，永遠在理性的法典上，留著一道通往人心的缺口。
當第一縷暗物質晨光穿透星塵時，顧硯和溫棠的簽名同時出現在《暗物質遺跡接觸準則》的末尾，兩個名字之間，畫著一個小小的平衡符，左邊刻著法典條紋，右邊綴著溫暖的笑臉，在浩瀚星圖中，成為玄鳥四號最獨特的倫理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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