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峰的感覺同樣痛苦。灰黑丹藥形成的渾濁膠質覆蓋在體表，如同披上了一層汙穢的隱形鬥篷，將他自身的氣息包括重傷的虛弱和混沌金丹的波動）最大限度地掩蓋、扭曲，融入周圍肮臟的環境。但維持這層偽裝，需要持續消耗本就不多的混沌真元，如同在傷口上撒鹽。更要命的是，丹藥中蘊含的微量腐敗毒素和惰性物質，如同附骨之蛆，緩慢侵蝕著他本就千瘡百孔的經脈！
這是飲鴆止渴！但也是絕境中唯一的喘息之機！
“走！”廖峰的聲音嘶啞，眼中卻燃燒著冰與火交織的決絕，“去‘鼠道’！找‘包打聽’！”
天靈城的陽光，似乎永遠照不進“鼠道”。
這裡不是官方命名的街道，而是西城區錯綜複雜、如同巨大鼠巢般的地下排水係統的一部分。入口隱藏在黑水巷最深處一個被垃圾半掩的坍塌牆洞裡。潮濕、陰暗、散發著經年累月沉澱的惡臭。渾濁的汙水在坑窪的石槽中緩慢流淌，兩側是狹窄得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棧道”，濕滑的石壁上布滿了滑膩的苔蘚和不明生物的粘液。
這裡是天靈城所有陰影彙聚之地。亡命徒、銷贓者、情報販子、被通緝的修士…如同真正的老鼠，在黑暗中爬行、交易、舔舐傷口。
廖峰和李二狗如同兩道融入汙水的陰影，在昏暗的“鼠道”中快速穿行。李二狗龐大的身軀在這裡顯得格外笨拙，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撞塌頭頂鬆動的石磚。廖峰則在前方引路，指環的微光在眼底閃爍，精準地掃描著前方路徑和潛在的危險氣息。
七拐八繞，避開幾處散發著血腥味的陰暗角落和幾道不懷好意的窺視目光後，他們停在了一扇鑲嵌在石壁裡、被厚厚油汙覆蓋、幾乎與牆壁融為一體的鐵門前。門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有一個拳頭大小、鏽跡斑斑的窺視孔。
廖峰屈起手指，以一種特定的、三長兩短的節奏，敲擊在冰冷的鐵門上。
噠…噠噠…噠…噠…
聲音在死寂的通道中回蕩。
片刻的死寂後，窺視孔內側的擋板被拉開。一隻渾濁、布滿血絲、充滿警惕和貪婪的眼睛出現在孔洞後麵，冰冷地打量著門外的不速之客。
“誰？”一個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買消息的。”廖峰的聲音同樣沙啞，刻意改變了一絲聲線，“關於萬和商行趙元，和百草閣張鶴年。”
門後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貪婪之色更濃。“什麼價？”
廖峰沒有說話，隻是從指環空間中取出一塊下品靈石，從窺視孔塞了進去。靈石散發著微弱卻純淨的靈光，在這汙穢之地格外顯眼。
門後的眼睛瞬間亮起，如同餓狼看到了血肉！靈石被迅速抓了進去。短暫的沉默後，鐵門內部傳來一陣沉重的機械轉動聲。
嘎吱——
厚重的鐵門向內打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股更加濃烈、混合著劣質煙草、汗臭、黴味和某種動物騷臭的汙濁熱浪撲麵而來。
門內是一個極其狹窄、低矮的石室。牆壁上掛著幾盞昏暗的油燈，跳動的火苗將室內照得影影綽綽。空氣中煙霧繚繞。一個身材矮小、佝僂著背、穿著油膩皮襖的老頭蜷縮在一張破舊的木桌後麵。他頭發稀疏花白，臉上布滿褶子和褐斑，一雙手枯瘦如同雞爪，指甲縫裡全是黑泥。正是“鼠道”裡消息最靈通的“包打聽”。
木桌對麵，還坐著一個人。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勁裝，麵容普通到丟進人堆就找不著，但眼神卻如同深潭般平靜無波的青年。他麵前的桌上放著一杯渾濁的茶水，熱氣嫋嫋，似乎對廖峰兩人的到來毫不在意。
“嘿嘿，稀客啊。”包打聽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焦黃的牙齒，渾濁的眼睛貪婪地在廖峰和李二狗身上掃視，尤其在李二狗那依舊散發著蠻橫氣息的身軀上停留了片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萬和商行趙管事，百草閣張掌櫃…嘖嘖，這可都是燙手的消息。剛才那塊，隻夠敲門。”
廖峰沒有廢話，直接將一個小布袋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裡麵是十塊下品靈石。“趙元現在的位置，兵力部署，對百草閣的最新動向。張鶴年的暗傷，具體位置，觸發條件。還有，百草閣內部防禦，尤其是煉丹房附近的布置。”
包打聽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飛快地掂量了一下布袋，枯瘦的手指如同閃電般將其收起。“趙元？那老小子現在可不好過。”他壓低了聲音，帶著幸災樂禍，“追丟了人，還在西城貧民區跟城衛軍的人起了衝突，打傷了一個小隊長，現在正焦頭爛額地在他萬和商行西城分舵‘聽濤軒’裡擦屁股呢！身邊就留了兩個築基初期的護衛。對百草閣？嘿嘿，他倒是想動，但張鶴年那老狐狸也不是吃素的，加上城主府似乎對萬和商行最近的‘越界’有點不滿，暫時按兵不動，隻派了暗哨盯著。”
“張鶴年？”包打聽臉上的褶子堆起一個詭異的笑容，“那老東西心脈附近有道‘玄陰掌’留下的暗傷，快二十年了，一直沒好利索！陰天下雨就鑽心地疼！尤其是子時前後，陰氣最重，他必須耗費大量真元強行壓製，那時候是他最虛弱、警惕性也最低的時候！百草閣裡麵？煉丹房在最後麵，靠著他休息的靜室。門口就一個低階的示警陣，屁用沒有。不過…”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那老東西把寶貝看得比命還重，煉丹房裡有他親自布置的一道‘青藤纏絲禁’，觸發後藤蔓瘋長，堅韌無比，金丹以下一時半刻都掙脫不開！東西嘛…嘿嘿，肯定藏在地火口附近，借火氣掩蓋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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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如同甘霖！與指環推演的結果高度吻合！尤其是張鶴年的暗傷細節和子時壓製的習慣，簡直是天賜良機！
廖峰心中大定，臉上卻依舊冰冷：“趙元在聽濤軒的具體位置？護衛分布？”
包打聽搓了搓枯瘦的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廖峰眼神一冷，正要再取靈石。旁邊那個一直沉默喝茶的灰衣青年，卻突然放下了茶杯。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清脆的“嗒”的一聲。
這聲音不大，卻奇異地讓嘈雜的石室瞬間安靜了一瞬。
灰衣青年抬起頭，平靜無波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廖峰身上。那目光並不銳利，卻帶著一種穿透表象的深邃，仿佛能看透廖峰體表那層汙穢的偽裝，直視他重傷的經脈和體內那顆黯淡的混沌金丹。
“聽濤軒，三層東廂暖閣。”灰衣青年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平平無奇，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感，“明哨兩人，煉氣巔峰，在院門。暗哨一人，築基初期，在暖閣外回廊的陰影裡。趙元身邊，隻剩葛老築基初期）和另一個用刀的好手築基初期）貼身護衛。他心情很糟，剛砸了一套茶具。”
廖峰瞳孔驟然一縮！這信息比包打聽的更精準！更致命！此人是誰？他如何得知？又為何要告訴自己？
包打聽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像是被人搶了飯碗，渾濁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灰衣青年：“你！懂不懂規矩？！”
灰衣青年卻仿佛沒聽見，隻是平靜地看著廖峰，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你的時間不多了。萬和商行的‘黑鷂’已經鎖定了這條鼠道入口。最多一炷香。”
黑鷂！萬和商行最精銳、最擅長追蹤的暗殺小隊！
一股冰冷的危機感瞬間攫住廖峰！他猛地看向包大聽！
包打聽臉色煞白，顯然也收到了某種隱秘的傳訊，他驚恐地看了一眼鐵門方向，又驚又怒地對著灰衣青年低吼：“你…你到底是誰？！”
灰衣青年沒有回答，隻是緩緩站起身。他身材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當他站直身體時，一股淵渟嶽峙、深不可測的氣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般隱隱透出，瞬間讓狹窄石室內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起來！李二狗如臨大敵，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廖峰體內的混沌金丹更是瘋狂預警！
警告！檢測到超高能級能量反應！
能級：元嬰期隱藏狀態）！
威脅等級：致命！極度危險！
元嬰老怪！一個偽裝成普通人的元嬰期修士！
灰衣青年無視了包打聽的驚恐和李二狗的戒備，目光依舊落在廖峰身上，平淡無波：“交易成立。消息換你剛才收起的那顆丹藥。”他指的，是廖峰煉製的那顆備用的隱匿丹。
廖峰心臟狂跳！此人不僅看穿了他的偽裝，連他身上有幾顆臨時煉製的垃圾丹藥都一清二楚！這絕非巧合！
他毫不猶豫，立刻將那顆灰黑色的丹藥拋了過去。
灰衣青年抬手接住，看都沒看，直接收進袖中。他不再停留，轉身走向鐵門，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水墨，瞬間消失在門外汙濁的黑暗中。隻留下一句平淡的話語在石室內回蕩：
“子時三刻，百草閣後院，地火井口東南三尺，青磚下有暗格。禁製核心在井沿第七塊火紋石下方。”
轟隆！
幾乎在灰衣青年消失的同時，鼠道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和劇烈的能量波動！伴隨著幾聲短促淒厲的慘叫！萬和商行的“黑鷂”，殺進來了！
包打聽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猛地一拍桌子下的某個機關！他身後的石壁無聲滑開一道暗門，他如同受驚的老鼠般哧溜鑽了進去，暗門瞬間合攏！
“走！”廖峰一把抓住還有些發懵的李二狗，混沌真元不顧一切地爆發，撞開鐵門，朝著鼠道更深、更複雜的黑暗分支亡命衝去！身後，急促而充滿殺意的腳步聲和銳利的破空聲，如同附骨之蛆，緊追而來！
冰冷的殺機，在汙濁的鼠道中，徹底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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