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人再次踏入那片被柔和光芒籠罩的聖地時,即便是心性最堅韌的熒,也不由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此地的空氣中彌漫著純淨的、如同甘霖般的生命氣息,仿佛能洗滌靈魂深處沾染的每一絲塵埃與疲憊。那份寧靜與祥和,與之前在冰冷遺跡中所感受到的、充滿了背叛與陰謀的壓抑,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祖爾宛,我們回來啦!”派蒙的聲音在寧靜的花海中響起,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顆石子,蕩開圈圈活潑的漣漪。她繞著熒飛了一圈,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如釋重負的喜悅。
那端坐於巨大蓮台之上的白色花靈,緩緩睜開了她那雙蘊含著數百年智慧的眼眸。她的聲音柔和而又帶著幾分慵懶,如同一陣拂過水麵的清風,輕柔地在眾人耳邊響起:“啊呀,是熒、斯露莎還有派蒙。”她那古井無波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在熒手中的俱利般地鼓上停留了片刻,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微笑,“看你們的樣子,應該是已經成功拿到所有的‘靈光絕唱’了呢。”
熒點了點頭,回想起這一路的波折,不禁感慨萬千。“雖然經過了一些曲折。”她輕聲說道,那雙清澈的金色眼眸中,還殘留著一絲尚未完全消散的疲憊。
“累死我了。”派蒙在一旁附和道,她癱在半空中,有氣無力地晃了晃小腳。
“不管怎麼樣,最終的結果是好的,拜托你們果然沒錯。”祖爾宛的語氣依舊平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若不是有你們在,恐怕‘靈光絕唱’早就被那些心懷叵測的家夥奪走了。”
“欸?”派蒙立刻從“疲憊”的狀態中彈了起來,她的小腦袋上仿佛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祖爾宛的話,怎麼聽起來像是早就知道些什麼的樣子啊?”
“欸嘿,還真的被我說中了啊,”祖爾宛發出一陣意味深長的輕笑,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眸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你們該不會真的遇到了那些侍奉黑淵的家夥吧?”
熒的心頭微微一凜,她抬起眼,直視著那似乎早已洞悉一切的古老花靈。“你怎麼知道的?”
“還真是…”她身旁的斯露莎則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長輩們看穿了所有小心思的孩子,那份剛剛建立起來的“勇者”自信,在祖爾宛這洞若觀火的智慧麵前,又顯得有些站不住腳了。
“這個嘛…與其深究於此,不如先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吧。”祖爾宛巧妙地避開了問題,反而將話題引向了眾人此行的經曆。
於是,熒和派蒙便將她們在地下遺跡中的冒險,從發現雷內的筆記,到那先朱那的背叛,再到最後與深淵使徒的對峙,都原原本本地向祖爾宛講述了一遍。
聽完她們的敘述,祖爾宛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訝,隻是發出了一聲充滿了滄桑與嘲弄的輕笑:“嗬嗬,沒想到竟然連矯論團的‘識主’都投向了黑淵,雖說原本就沒對他們抱有什麼期待,但這樣聽來也有些駭人了。”
左鈺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聆聽著她們的對話。直到此時,他才緩緩開口,那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足以穿透所有表象的銳利:“投向黑淵,或許並非是他的本意。他隻是一個在絕望中迷失了方向,錯把毒藥當成解藥的可憐人罷了。深淵從不創造背叛,它隻是將人心中的縫隙,撕裂成無法愈合的鴻溝。”
祖爾宛的目光轉向左鈺,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波瀾。她深深地看了這個男人一眼,似乎想從他那平靜的臉上,窺探到那份深不可測的智慧的源頭。她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左鈺的說法,隨即又補充道:“而且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他之所以會盯上‘靈光絕唱’,也是受與你們戰鬥的黑淵之人的蠱惑,畢竟此人也算是我的舊相識。”
“欸?祖爾宛竟然還認識深淵教團的家夥嗎?”派蒙被這個消息驚得小嘴都合不攏了。
“哼,那家夥原本也曾是矯論團的一員。”祖爾宛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冷意,她開始講述那段塵封了數百年的往事,“數百年前,曾有自森林而來的調查團為了探尋荼訶人的秘密而造訪此地。他們不顧矯論團的勸阻,執意要進入荼訶人留下的遺跡。為了防止意外發生,當時的識主便命他一同前去。”
“然而不知是在遺跡中遭遇了什麼,當我們再次見到他時,他已經接受了汙穢的‘賜福’,而調查團的人也不知所蹤。”祖爾“宛的語氣變得凝重,“黑淵的信徒隨之聚集而來,他們盯上了‘靈光絕唱’,為此還喚來了眾多的迪弗魔獸進攻花海。”
“雖然依靠眾多的花靈與人類勇士,花海最終得以保全。但我們卻沒能徹底消滅那些黑淵的信徒。為了不讓他們趁虛而入,我用‘靈光絕唱’的力量封禁了花海與各處遺跡。而矯論團也因為這次背叛而元氣大傷,傳承的典籍焚失一空。在那之後便慢慢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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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之前聽你們說,我便懷疑背後有他們的影子,但沒想到這次就連矯論團的首領也成了被他們利用的工具。”
“不過那先朱那說的話還是有些令人在意,”派蒙努力地回想著那先朱那那套聽起來漏洞百出、卻又似乎有那麼點道理的“真相”,“關於矯論團先輩的事情,祖爾宛應該知道些什麼吧?”
熒也在此刻開口,她的目光清澈而又堅定:“畢竟祖爾宛曾同他們並肩作戰。”
“嗬嗬,曆史化為傳說,傳說變為故事,所謂傳承究其本質也不過是這樣,遺忘原本也是故事的一部分。”祖爾宛的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洞悉一切的淡然笑容,“越是執著於傳承的人,便越會去選擇記住那些自己想要的故事,最終迷失在故事的迷宮當中。”
左鈺聽著她這番話,微笑著搖了搖頭,用一種近乎於平等的、探討真理的語氣說道:“前輩的見解固然深刻,但或許,我們應該換一個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傳承,並非隻是故事,它更像是一張地圖。一張由前人用心血和生命繪製的、通往未來的地圖。地圖本身,或許會因為時間的侵蝕而變得模糊,甚至會出現錯誤。執著於地圖上每一個標記的真偽,固然會讓人迷失。但若是徹底拋棄地圖,僅憑一時的血勇去闖蕩未知的荒野,那同樣是一種傲慢。”
他看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斯露莎,又將目光投向祖爾宛:“那先朱那的悲劇,不在於他執著於傳承,而在於他拿到了一張由敵人繪製的、指向懸崖的假地圖,卻將其奉為唯一的真理。而矯論團的衰落,也並非是因為遺忘,而是因為他們弄丟了地圖,隻記得自己身處迷宮,卻忘記了出發時的方向。”
“在這不斷遺忘的世界中,比起輕飄飄的頌歌,我們在大地上所鐫刻下的痕跡,才是更加可靠的事物。”祖爾宛似乎被左鈺的話觸動,但她依舊堅持著自己的觀點,“因此我才會相信你們,畢竟你們看起來就像是不會在意什麼評價的直率之人啊!”
“雖然好像是在誇我們,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聽上去感覺怪怪的。”派蒙撓了撓頭,總覺得這話裡有話。
熒也半開玩笑地說道:“感覺陰陽怪氣的。”
“前輩根本就是在暗示我吧…”斯露莎小聲地抗議道,她感覺自己又被內涵了。
“至於五百年前的事情,”祖爾宛沒有理會她們的吐槽,她深深地看了左鈺一眼,話鋒一轉,“你們與其再從我這裡聽到另一個故事,還不如親身去見證吧。恰好如今也正有這樣的機會。”
她將目光轉向斯露莎,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正的讚許:“說來斯露莎你看上去也可靠了不少嘛,經曆了這些也差不多該從那些人類的囈語中清醒過來了吧。”
“前輩!過去的事情就彆再提了!”斯露莎的臉頰瞬間飛起兩抹紅霞,有些窘迫地叫道。
“看來拜托熒和派蒙果然有用。”祖爾宛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的話,我也能放心地把完成‘祭水之儀’的工作交給你們了。”
熒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祭水之儀’…”
“好像之前也聽祖爾宛說過吧!我記得是清除什麼汙穢之類的來著?”派蒙努力地回憶著。
“‘祭水之儀’是為‘萬種母樹’祓除汙穢的儀式,一般情況下隻要在鎮壓黑淵的巨木下舉行就可以了。”祖爾宛解釋道,“但現在黑淵的封印鬆動,天空中的異象也再次出現,已經不是光靠普通的儀式就能解決的了。”
她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本來這個異象之所以會出現在母樹之上,便是由於母樹吸收了大量汙穢的原因。‘萬種母樹’中積累了太多的汙穢,又受到異象的侵蝕,已經無法維持靈光的力量。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進入到‘萬種母樹’當中,清除掉其中的汙穢,喚醒神明大人的神識了。”
“原來可以進到樹的裡麵嗎?”派蒙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不然難道你們該不會以為‘離渡之儀’是要進到那個黑淵裡麵嗎?就算是花靈也沒辦法承受那樣的汙穢。”祖爾宛搖了搖頭,她指著那棵如同世界之脊般宏偉的巨樹,聲音裡充滿了敬畏,“寄宿著神識的巨蓮‘伽烏迦那’就在萬種母樹當中,隻要祓除了汙穢,便會重新開出聖潔之花。然後甘露便會潔淨整個大地。雖然有些複雜,不過既然是你們的話,應該能夠輕鬆解決吧。”
左鈺的目光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直接看到了那棵巨樹的本源。在他的感知中,那並非是一棵單純的樹,而是一個由生命法則與神明殘響構築而成的、半獨立的微型世界。它像一顆巨大的心臟,在頑強地跳動著,用自身的力量,淨化著從天空裂隙中滲透進來的深淵劇毒。他輕聲說道:“那並非是簡單的汙穢,而是法則層麵的侵蝕。想要喚醒神識,就需要用同等位格、甚至更高位格的力量,去重新校準那片空間被扭曲的規則。這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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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爾宛再次為左鈺的見識所震撼,她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那麼,我已讓拉沙魯和米希爾提前去到‘荼泥黑淵’那邊了,隻要把‘靈光絕唱’帶過去,便能聚集起靈光的力量。靈光將會喚醒鎮壓黑淵的巨木,潔淨淵底的汙泥。然後就可以舉行‘離渡之儀’,打開進入‘萬種母樹’的道路了。”
她將目光投向斯露莎,眼中帶著一絲鼓勵:“至於古時那些英雄們的偉業,隻要進到母樹當中,花冠便會向斯露莎顯現。畢竟所有與靈光相關的記憶,最後都回歸了‘萬種母樹’。無論世間流傳的民話如何變遷,這些記憶也不會隨之褪色。”
“這種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斯露莎驚訝地叫道。
“嗬嗬,花冠原本便是母樹的一部分,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祖爾宛神秘地笑了笑,她最後看向眾人,鄭重地說道,“那麼,請去熄滅那個‘焚真之天象’吧。等到天空降下甘露之時,我們還會見麵的。”
告彆了祖爾宛,眾人再次踏上了前往荼泥黑淵的旅途。無論如何,集齊了全部“靈光絕唱”的他們,終於來到了解決問題的最後一步。
當他們抵達那片被巨大灰色晶石與扭曲巨木所覆蓋的深淵邊緣時,米希爾和另一位通體散發著柔和藍色光芒、看起來總是睡眼惺忪的花靈,早已等候在那裡。
“好慢啊…斯露莎。”那藍色的花靈,拉沙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用一種充滿了困倦的、軟綿綿的聲音抱怨道。
“我們都在這裡等好久了。”米希爾也迎了上來,她的狀態比之前好了許多,周身的光芒也重新變得凝實。
“好累…好想…回去睡覺。呼……”拉沙魯在空中晃了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著。
“什麼啦,明明你們什麼都沒做,一直是我在乾活吧!”斯露莎立刻不滿地反駁道,她感覺自己的“勇者”權威又受到了挑戰。
“不能這麼說,等待也是件重要的工作呢,”米希爾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獨特的、讓人無法反駁的哲學意味,“不如說比起短暫的行動,等待才是永恒的事業。”
“這是什麼歪理啊…”派蒙在一旁小聲地吐槽。
“應該說是我們花靈的哲學吧。”米希爾微笑著解釋道,“不過比起空談哲學…現在要緊的是‘靈光絕唱’,你們當然已經集齊了吧?”
“那當然咯!”派蒙驕傲地拍了拍胸脯。
“既然這樣就由我們來解開這裡的封印,然後便可以用‘靈光絕唱’聚集起靈光的力量了。”米希爾的目光變得鄭重起來,她看了一眼腳下那深不見底的、彌漫著不詳氣息的黑淵,提醒道,“不過請小心,畢竟淤積了這麼多年的汙穢,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被釋放出來呢。”
眾人來到第一處封印之地,那是一棵早已枯死的巨木,其上纏繞著灰色的、如同毒蛇般的結晶。左鈺沒有多言,隻是伸出手,對著那枯木輕輕一指。一股純淨的、金色的奧術洪流憑空湧現,它如同一條活生生的巨龍,環繞著枯木盤旋而上。那堅硬的灰色晶石,在奧術能量的衝刷下,如同被烈火灼燒的蠟燭,迅速消融,露出其下被侵蝕的木質紋理。
熒上前一步,將手中那麵吸收了五枚靈光絕唱的俱利般地鼓高高舉起。鼓麵上的翠綠色光暈瞬間大盛,一枚散發著柔和白光的“靈光絕唱”從中飛出,緩緩地融入了枯木的樹心之中。
刹那間,奇跡發生了。那棵早已死去的巨木,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煥發生機。翠綠的嫩芽從乾枯的樹皮下破出,迅速生長成繁茂的枝葉,金色的花朵在枝頭綻放,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芬芳。整片區域的空氣,都仿佛被這股磅礴的生命力淨化了一遍。
“放置好大靈光之後,這附近看上去也恢複生機了呢!”派蒙繞著那棵重獲新生的巨木飛了一圈,小臉上寫滿了驚歎。
“這些樹木本來就是由靈光的力量培育用於抵禦災厄的侵蝕的,隻不過在漫長的時間裡慢慢耗儘了力量。”米希爾看著眼前的景象,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現在有了‘靈光絕唱’的滋養,它便能夠恢複往日的光輝了。”她頓了頓,神情又變得凝重起來,“不過封印既然解除,那麼屬於過去的汙穢應該也一並被釋放出來了。若是我和拉沙魯在這裡耗儘力量可就沒辦法進行儀式了,接下來的幾處就拜托你們了。”
“哼哼,就交給我吧,畢竟對抗汙穢可是勇者的工作呢!”斯露莎頭頂的花冠光芒閃爍,她挺起胸膛,充滿了自信。
眾人來到第二處封印。這裡的景象更加觸目驚心,整棵巨木都被一層厚厚的、如同膿包般的黑色物質所包裹,那物質還在微微蠕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這棵樹看上去就像是被什麼臟東西腐蝕了一樣,這就是剛才米希爾說的汙穢嗎?”派蒙嫌惡地捏住了鼻子,“把這些臟東西都清理掉應該就能放置大靈光了吧!”
她話音剛落,那黑色的物質中便猛地鑽出數隻被深淵之力徹底扭曲的、奇形怪狀的魔物,它們發出刺耳的嘶吼,向著眾人猛衝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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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真的有怪物被釋放出來了。”
“哼,白飄飄就是喜歡大驚小怪,之前這樣的魔物我們不是已經遇到過很多次了嗎?”斯露莎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立刻擺出了戰鬥的姿態,“對我來說對付它們可是輕輕鬆鬆!”
熒也已拔劍在手,正欲迎上。左鈺卻微笑著搖了搖頭,他向前一步,伸出右手,對著那群衝來的魔物,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凝固了。那幾隻魔物保持著前衝的姿態,僵硬在了半空中,連它們身上滴落的黑色粘液,都違反了物理法則般地懸停不動。整個世界,都化作了一片寂靜的、灰色的畫卷。
“去吧。”左鈺輕聲說道。
時間恢複了流動。熒隻覺得眼前一花,那幾隻魔物便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擊中,倒飛而出,在半空中便被一股純淨的、金色的火焰徹底焚燒殆儘,連一絲灰燼都未曾留下。
派蒙和斯露莎都看呆了,她們完全沒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