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宮般的遺跡深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塵土與死寂的乾燥氣息。每一步踏在堅硬的石板上,回聲都顯得空洞而又漫長,仿佛在提醒著闖入者,這裡是早已被時間遺忘的國度。
“這裡也有愚人眾,真是的,穿這麼厚跑到沙漠裡,也不怕中暑嗎?”派蒙漂浮在熒的肩頭,一邊用小手給自己扇著風,一邊小聲地抱怨著。她看著遠處陰影中一閃而過的、屬於愚人眾斥候的身影,臉上寫滿了嫌棄。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縮在隊伍最後麵的學者提爾紮德,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聲附和著派蒙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現在看誰都像是潛在的敵人,巴不得這些來曆不明的家夥能和沙漠裡的地頭蛇先打個兩敗俱傷。
左鈺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看似隨意地打量著四周,實則早已將整個區域的能量流動與人員分布儘收眼底。他知道,愚人眾和鍍金旅團在這裡的出現並非偶然,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或者說,被同一個人所驅使。他沒有點破,隻是平靜地說道:“他們的目的恐怕是一致的,內部不太可能產生衝突。我們繼續前進,奔奔應該就在不遠處。”
隊伍繼續深入,穿過一條狹長的、兩側雕刻著扭曲蛇形圖案的廊道,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那是一處更加寬闊的地下空洞,幾頂屬於愚人眾的製式帳篷和鍍金旅團隨性的地鋪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臨時的營地。篝火劈啪作響,幾個鍍金旅團的傭兵正和一名愚人眾的火銃遊擊兵圍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麼,氣氛顯得異常詭異。
“怎麼會這樣…這裡也沒有奔奔的線索,還要再往前嗎?”派蒙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安。
婕德的心早已被尋找夥伴的焦急所填滿,她緊緊握著手中的長柄武器,目光堅定地掃視著前方的營地,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奔奔…我們得快些找到它!”
“這些愚人眾和鍍金旅團…他們竟然是一夥的?”提爾紮德看到這涇渭分明卻又和諧共處的兩方人馬,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了大半,他拉了拉左鈺的衣角,聲音顫抖地說道,“我說,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裡看起來太危險了,我的研究雖然重要,但小命更重要啊!”
婕德猛地回頭,那雙被黑布蒙著的眼睛裡仿佛燃起了火焰,她毫不客氣地對提爾紮德說道:“不行,奔奔說不定就在前麵!要不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等我們,反正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你…你彆想拋下雇主!”提爾紮德被噎得滿臉通紅,卻又不敢真的一個人留在這陰森的遺跡裡。
“說起來,那個房間的…不知道是陷阱還是什麼,為什麼會把我們送到這裡呢?我還以為我們會直接掉到遺跡外麵去呢。”婕德換了個話題,試圖緩解這緊張的氣氛。
提爾紮德立刻抓住了這個能讓他展現“學識”的機會,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學究的姿態:“將未經允許就擅自侵入的外來者驅離,是很普通的做法。那處陷阱的目的,很可能隻是將我們隨機傳送到某個安全的區域,隻不過我們運氣不好,正好被傳送到了這裡。如果你想問技術方麵的細節,那得等我回去之後谘詢一下妙論派的專家…”
婕德聽著他這番頭頭是道的分析,卻提出了一個更尖銳的問題:“唔…可是按提爾紮德的說法,赤王既然是個暴君,完全可以安排一些更致命的機關,比如直接把我們扔進熔岩裡什麼的,為什麼隻是把我們傳送走呢?”
“我們隻是運氣好沒碰到而已!”提爾紮德的聲音拔高了幾分,仿佛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希望之後也不要碰到…”他話鋒一轉,指著前方一條通往營地側後方的岔路,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熟悉的、對知識的渴望,“看!走這條路我們就可以繼續考古之行了。好不容易有了更多關於石板的線索,我可不想半途而廢。”
一直沉默地觀察著前方營地的哲伯萊勒,此刻終於緩緩開口,他的聲音如同被風沙磨礪過的岩石,低沉而又充滿了警告的意味:“噓。下麵那些,不是朋友。我們要繼續前進,隻能想辦法繞過他們,或者…”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又是愚人眾和鍍金旅團!熒,我越想越覺得…奔奔該不會被他們抓走了吧?”派蒙焦急地在空中轉了一圈。
婕德聞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擔憂:“我們得趕緊去救它呀!”
“婕德!冷靜一點。”哲伯萊勒一把按住了衝動的女兒。
“開什麼玩笑,我隻是個普通學者,我是來解決學術問題的,不是來開戰的!”提爾紮德再次發出了強烈的抗議。
左鈺看著眼前這亂作一團的景象,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場衝突無可避免。他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撫力量。“奔奔是我們能夠繼續探索的關鍵,這一點提爾紮德先生應該比誰都清楚。沒有它和石板的指引,我們誰也無法抵達陵墓的核心。所以,救回奔奔,本身就是為了解決你的學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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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蒙立刻領會了左鈺的意思,連忙附和道:“對呀!要不是奔奔,我們可能根本就到不了這裡呢…沒有奔奔幫忙的話,提爾紮德的什麼學術問題肯定也解決不了啦。”
婕德也用力地點了點頭,她看向熒,眼中充滿了信任與請求:“對啊,就算是為了之後的探索,我們也該把奔奔救回來!你不會害怕的,對吧,旅行者?”
熒感受著夥伴們投來的目光,她看了一眼身邊神色平靜的左鈺,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許多。她知道,隻要有這個男人在,任何危險都終將被化解。她點了點頭,輕聲卻堅定地說道:“和愚人眾打交道,我們可是老手了。不過,還是要小心。”
就在眾人準備潛入營地時,一個慵懶而又充滿了戲謔意味的聲音,從營地的方向悠悠傳來,打破了此地的寧靜。
“哈!我正想著你什麼時候會來呢,我親愛的…哲伯萊勒。”
一個身形高大的鍍金旅團傭兵從帳篷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他赤裸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結實的肌肉,上麵紋著複雜的圖騰,腰間掛著兩柄造型奇特的彎刀,一柄閃爍著冰藍色的寒光,另一柄則燃燒著赤紅色的烈焰。他便是這支隊伍的首領,熾陽凝冰·薩梅爾。
“咦?”提爾紮德發出一聲驚疑。
薩梅爾無視了其他人,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地鎖定在哲伯萊勒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果然來了,不必我發出邀請,你依然會赴約。啊,距我們上一次這樣麵對麵交談,已經過去了多少時日?”他伸出戴著金屬護腕的手,誇張地比劃著,“雙手的五指也不夠我計數了,你呢,你還記得嗎,哲伯萊勒?”
哲伯萊勒的身軀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下,但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冷漠表情,沒有回答。
“哇…感覺這人有點怪怪的,不過他好像認識哲伯萊勒的樣子?”派蒙小聲地在熒耳邊嘀咕。
“真冷淡啊。”薩梅爾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浮誇的失望表情,“時隔多年的再會,難道不值得一杯烈酒和一句乾杯嗎?過去的那些事,我早就不計較了,你是知道我的,‘薩梅爾說一不二’,不是麼。”他向前走了幾步,語氣中充滿了誘惑,“現在圖特摩斯還是有你一席之地,隻要你願意,一切都可以照舊。不止如此,過去芭彆爾欠我們的…之後也可以一並討回。”
提爾紮德聽到“圖特摩斯”這個名字,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指著哲伯萊勒,聲音都變了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哲伯萊勒不是什麼好人,居然和這種…和這種人是舊友?”
婕德聞言,立刻像被激怒的幼獅,猛地擋在了自己父親身前,對著提爾紮德怒目而視:“胡說!老爹雖然的確有些事沒有告訴我…但是,但是我相信老爹行事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哈哈,婕德,你這麼說我可是受傷咯。”薩梅爾發出誇張的大笑,他的目光轉向婕德,那眼神讓婕德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欸?你認識我?”
“我怎麼會不認識呢。哲伯萊勒,你的心就跟地下的冷泉一樣,不然怎麼會教出這麼無情的女兒。”薩梅爾的語氣充滿了譏諷,“小婕德,雖然你已經把我遺忘,不過幸好,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啊。當你還是個不記事的孩子的時候,我也曾把你抱在懷中,一半是月光,一半是篝火,就像你的父母…”
“怎麼會…”婕德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看樣子,哲伯萊勒什麼也沒有告訴你?不是吧,哲伯萊勒,哪怕對自己的女兒也不能說出實話嗎?”薩梅爾仿佛很享受這種撕開他人傷疤的快感,“啊!不過也並不奇怪,畢竟,你可是‘背叛的沙子’。”他一步步逼近,言語如刀,“聽手下報告綠洲的異國商人的應對時我就在想,是誰給他們灌輸了這樣的智慧,但又隻吩咐他們這樣做,卻不解釋為什麼。沒想到,小婕德對你來說,她的分量也和沒什麼交情的異國商人沒什麼兩樣。你甚至不敢告訴她,你的曆史。為什麼呢?害怕她知道你背叛的行徑之後,會看不起你嗎?”
“老爹…”婕德的聲音顫抖著,她感覺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薩梅爾,”哲伯萊勒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岩石在摩擦,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看到你沒有絲毫變化,還是這麼饒舌,老實說,我也鬆了口氣。”
薩梅爾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哲伯萊勒,你果然還是害怕了。害怕我這個舊日的亡靈,現在向你討取曾經的欠債。”
“這樣,”哲伯萊勒緩緩抽出了他那柄狹長的藏刃,刃身在昏暗的遺跡中反射著冰冷的寒光,“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揍到你主動退場了。”
“我當然有權!”薩梅爾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厲聲喝道,“阿赫馬爾的秘密是屬於圖特摩斯的!而你,帶著‘鑰匙’,背叛了我們,背叛了所有沙子!瞧瞧你現在的模樣,和小孩、懦夫為伍,哈!原本的狠勁呢?像細沙從指縫間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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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說廢話,”哲伯萊勒的眼神冰冷如刀,“把奔奔交出來。”
“‘奔奔’?…哦,難道是說那個機械的造物?”薩梅爾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再次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哈哈哈哈!喂,你們聽到了嗎?那個哲伯萊勒,居然叫這玩意兒‘奔奔’?可惜,這些至冬人並沒有親眼見識過過去的你,否則,這情景會比現在更滑稽百倍。”
“交出奔奔,否則…”
“否則?哲伯萊勒,我們之間有必要這樣生分嗎?一次又一次最後通牒,難道你終於轉變想法,打算和我好好敘舊了?”薩梅爾的笑容變得殘忍起來,“對了,你還記得優菲的下場嗎?哈哈,你不會忘了吧?沒關係,就算你忘了,我還有機會幫你回憶起來,很多次機會…”
“這家夥在胡說些什麼呀!”派蒙氣得渾身發抖。
左鈺的目光始終平靜如水,他知道薩梅爾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擊潰哲伯萊勒的心理防線。他上前一步,擋在了哲伯萊勒和婕德的身前,溫和的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打斷了薩梅爾的獨角戲:“看來,你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尋找夥伴的進程了。我不管什麼圖特摩斯,也不管什麼芭彆爾,我隻知道,那個叫奔奔的小家夥,現在是我們的同伴。把它交出來,我可以讓你體麵地離開。”
薩梅爾這才將目光正式投向這個突然插話的男人,他上下打量著左鈺,眼神中充滿了輕蔑與不屑:“你又是什麼東西?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異鄉人?也敢在這裡對我指手畫腳?”他轉向哲伯萊勒,嘲笑道:“這就是你現在找的幫手嗎?哲伯萊勒,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說著,對身後的兩名愚人眾火之債務處理人使了個眼色。那兩名債務處理人立刻心領神會,身形瞬間變得模糊,進入了潛行狀態,如同兩道鬼影,從側翼悄無聲息地包抄了過來。
“熒,這個叫薩梅爾的家夥看樣子可不好對付…不過為了奔奔,不管怎麼說也得揍他一頓才行!”派蒙焦急地喊道。
熒早已將救援者戰甲覆蓋全身,警惕地防備著周圍。哲伯萊勒與薩梅爾之間的氣機也已鎖定,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然而,左鈺卻隻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他抬起手,對著空無一人的地麵,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一聲清脆的響指,在空曠的遺跡中顯得格外清晰。
下一秒,一股無形的、卻又磅礴浩瀚到令人窒息的恐怖氣勢,如同決堤的洪流般,以左鈺為中心,向著四麵八方席卷擴散開來!那並非元素力,也不是單純的氣勢,而是一種更加本源、更加高等的、源自靈魂層麵的絕對壓製!
那兩名剛剛進入潛行狀態,正準備發動致命偷襲的火之債務處理人,甚至還沒來得及靠近,便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心臟,身形不受控製地從虛空中跌了出來。他們臉上的猙獰和殺意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恐懼與痛苦,連慘叫都無法發出,便雙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挺挺地癱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正與哲伯萊勒對峙的薩梅爾,更是首當其衝。他隻感覺自己仿佛瞬間墜入了萬丈深淵,又像是被一座無形的山嶽當頭砸下,雙腿一軟,竟不受控製地“噗通”一聲單膝跪地,手中的雙刀也“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頭滑落,他驚駭欲絕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那個依舊麵帶微笑的男人,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與不解。
這…這是什麼力量?!
他引以為傲的元素之力,在這股恐怖的威壓麵前,就像是狂風中的燭火,連一絲像樣的抵抗都無法組織起來,便被徹底壓製、熄滅。
“現在,可以把奔奔還給我們了嗎?”左鈺的聲音依舊溫和,但在此刻的薩梅爾聽來,卻如同神明的審判,每一個字都重逾千鈞。
薩梅爾艱難地喘息著,他咬碎了牙,試圖調動體內的力量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他引以為傲的雙元素之力,此刻竟被壓製得如同死水,毫無反應。他這才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看走了眼。眼前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異鄉人,他是一個披著人皮的、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一個真正的…神明!
“我…我把它放在了…帳篷裡…”他用儘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婕德聞言,立刻衝向那頂最大的帳篷,很快便抱著依舊在昏睡的奔奔跑了出來。
左鈺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緩緩收斂了那股恐怖的威壓,薩梅爾頓時感覺身上那座無形的大山消失了,他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仿佛一條瀕死的魚。
他抬起頭,用一種混雜著恐懼、怨毒與不甘的複雜眼神,死死地盯著左鈺的背影。“沒想到這次是你技高一籌…不過,哲伯萊勒…”他掙紮著站起身,撿起地上的雙刀,踉蹌著向後退去,“記住,我就是寶庫的毒蛇,你身後的每一處陰影,都可能有我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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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遺跡深處的黑暗之中。
整個營地,陷入了一片死寂。提爾紮德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而哲伯萊勒,則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左鈺,那眼神中,有震驚,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忌憚。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愚人眾留下的臨時營地,仿佛連空氣都因方才那場無聲的交鋒而凝固。兩名火之債務處理人依舊悄無聲息地癱倒在地,如同兩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薩梅爾倉皇逃離時留下的怨毒詛咒,似乎還在這片空曠的地下殿堂中回響,卻又被一種更加沉重、更加壓抑的沉默所吞噬。
婕德緊緊地抱著懷中那隻名叫“奔奔”的小巧構裝體,指尖能感受到它金屬外殼上冰冷的、細微的裂痕。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這個剛剛從敵人手中奪回來的、不會說話的夥伴。奔奔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擔憂,有氣無力地發出一聲微弱的“嗶嗶”聲,便又陷入了沉寂,連指示燈都顯得黯淡無光。
“看樣子是沒什麼問題。不過,感覺它好像有些消沉?”派蒙小心翼翼地飛到婕德身邊,小臉上寫滿了關切。
這片刻的溫情,卻被一道尖銳而又顫抖的聲音無情地撕碎了。
“喂,哲伯萊勒!”提爾紮德猛地從石柱後麵衝了出來,他那張因恐懼而煞白的臉上,此刻卻漲得通紅,仿佛積壓了許久的恐慌與猜忌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伸出顫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那個正默默擦拭著藏刃的、沉默如雕塑般的傭兵。“你…你這次可得把話講清楚了,不然我們現在就分道揚鑣!”
他像一隻被激怒的公雞,繞著哲伯萊勒打轉,唾沫橫飛地傾瀉著自己的恐懼與憤怒。“那個叫薩梅爾的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和善之輩…他對你,甚至還有婕德,都叫得那麼親昵,難不成…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千層浪。婕德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失去理智的學者。熒也皺起了眉頭,將派蒙不動聲色地護在身後。
提爾紮德卻完全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他沉浸在自己那套邏輯縝密的推論中,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覺得自己抓住了真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發布委托時,你沒有追問任務的細節就搶先答應接下,那時候我就該起疑心的!全都是因為你早就有計劃了,對不對?”
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發現了驚天陰謀的語氣,繼續他的控訴:“你跟薩梅爾早就有了算計,你們一唱一和,就為了蒙騙我這個涉世未深的樸素學者,利用我的智慧和知識,為你們解開這赤王陵寢的謎題!”他猛地將矛頭轉向了一旁的婕德,眼神中充滿了被欺騙後的鄙夷與憤怒,“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兒來騙取我的信任嗎?婕德啊婕德,你那副天真無知的樣子,那份對夥伴的真誠關切,全都是在哲伯萊勒的授意之下,精心扮演出來的模樣嗎?好,好哇,有這樣的演技,怎麼不去阿茶醬的劇團當演員,來當什麼傭兵!”
“提爾紮德,再怎麼說也太過分啦!”派蒙終於忍不住了,她氣鼓鼓地飛到提爾紮德麵前,雙手叉腰,“我看婕德應該是真的不知情,隻是哲伯萊勒嘛…”她偷偷瞥了一眼那個依舊沉默不語的傭兵,後麵的話沒敢說出口。
“派蒙!還有旅行者!”提爾紮德激動地打斷了她,他覺得自己此刻是整個隊伍裡唯一保持清醒的智者,“你們清醒一點!我正是因為善良和輕信,才會上了他們這對心機深沉的父女的當,你們可千萬不要再被他們給騙了!”
“我可沒有你所說的那麼厲害,什麼演技……”婕德的聲音冰冷得像遺跡深處的寒風,她緩緩站起身,將奔奔小心翼翼地交給熒,隨即一步步走向提爾紮德,那雙鮮紅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燃燒著兩團壓抑的火焰。她最終停在了自己父親的身邊,沒有去看那個歇斯底裡的學者,隻是用一種近乎於質問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老爹!現在可不是保守秘密的時候了,我也想知道真相……”
一直以來,哲伯萊勒都像一座沉默的山,將所有的過去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但此刻,麵對女兒那雙充滿了困惑、受傷與探尋的眼睛,他那堅冰般的外殼,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緩緩地收起了手中的藏刃,抬起頭,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裡,沒有憤怒,也沒有辯解,隻有一片化不開的、如同沙海般遼闊的悲哀。
“我不會為‘背叛’的行為開脫,”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我也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眾人,投向那深邃的、不知通往何方的遺跡深處,仿佛在看一段早已被時光掩埋的過去。
“記得薩梅爾那樣稱呼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