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二天第一縷晨曦如同利刃般刺破東方地平線的昏暗,將淡金色的光輝毫不吝嗇地灑向這片沉寂的沙海時,營地中央那堆早已熄滅的篝火旁,幾人正互相枕藉,睡得正香。一夜的休整,似乎暫時撫平了昨日的疲憊與不快。
阿薩裡格是最先醒來的,他那魁梧的身軀在晨光中舒展開,發出一陣輕微的骨骼爆鳴聲。他看著依舊熟睡的幾個年輕人,那被暗紅色眼罩遮蔽的麵龐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絲柔和。
“熒,還有派蒙,睡得如何?”婕德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很自然地向身邊的朋友打著招呼。
熒也緩緩睜開眼,金色的眼眸中還帶著幾分惺忪,她輕輕點了點頭,溫和地回應道:“還好,謝謝關心。”
“唔…都怪利露帕爾講的那些奇怪比喻,入睡之前為了把什麼蟲子呀蠍子呀從腦子裡趕走費了好一番工夫呢!”派蒙在空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小臉上寫滿了抱怨,顯然昨晚那個關於菌絲的形容讓她記憶猶新。
“哈啊…你們幾個倒是休息得不錯,我可沒有睡好。”阿薩裡格活動著肩膀,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哈,誰叫你大半夜突然爬起來去找芭彆爾主母了?”婕德隨口說道,她顯然也察覺到了阿薩裡格昨夜的離去。
阿薩裡格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恢複了那副豪爽的模樣,哼了一聲道:“不是我找她,是她有要緊事要找我。”
熒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她看向阿薩裡格,輕聲問道:“芭彆爾主母…有什麼事找你?”
“呃…要緊事。”婕德的回答有些含糊,她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
阿薩裡格也立刻接過了話頭,咳了兩聲,用一種含混的語氣解釋道:“咳咳…部族裡年長者的…一些事。”
“哦…問到眾所周知的秘密了呢。”一個慵懶的聲音在熒的腦海中響起,利露帕爾顯然已經醒了,隻是懶得現身。
熒沒有說話,隻是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派蒙則好奇地歪著小腦袋,眨巴著眼睛,她能感覺到,這裡的氣氛又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左鈺不知何時也已坐起,他正慢條斯理地用一塊乾淨的布擦拭著手指,動作優雅得與這粗獷的沙漠營地格格不入。他抬起眼,平靜的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兩人,淡淡地開口:“看來,主母已經為我們規劃好了接下來的行程。”
他的話語仿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魔力,瞬間將話題從那份刻意掩飾的秘密上引開。阿薩裡格像是找到了台階,立刻點頭道:“沒錯,左鈺先生說得對。昨晚芭彆爾主母與我順便談了一下,接下來我們要通過沙丘中的隧道進入「永恒綠洲」的地下部分。”
“嗯…我主阿赫瑪爾在那座沙丘下麵建造了複雜的輸水管道網絡,用來灌溉凡人國度的土地…”利露帕爾的聲音適時地響起,為他的話語提供了背景注解。她的聲音中,再也沒有了最初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古老曆史的追憶,以及對左鈺不自覺的迎合。
她繼續說道:“那座暴風籠罩的沙丘,在阿赫瑪爾消堙前也曾是遍布綠茵的山岡。”
“不過那些水道既然早已乾涸,如今正好為我們所用,讓我們直通到沙丘內部的綠洲基座。”阿薩裡格順著她的話,將計劃闡述得更加清晰。
“芭彆爾主母終於拿定主意了。”婕德低聲說道,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釋然,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因為熒取回了鎮靈嘛,她可以為我們引路,而且我可是有嘲鶇般的巧舌,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薩裡格拍了拍胸脯,得意地說道。
“當然,昨晚我有所目睹…但我想沒必要與您細說,我的大人。”利露帕爾立刻在熒的腦海中補充道,那語氣,仿佛一個忠實的仆人在為主君過濾掉不必要的信息。
婕德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她能感覺到,熒、左鈺還有那個神秘的瓶子之間,形成了一種她無法融入的默契。這讓她心中那剛剛平複下去的失落感,又悄然泛起。
“好啦,”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份情緒壓了下去,強打起精神,“接下來我們去跟芭彆爾主母細談吧。”
眾人來到主帳前,芭彆爾早已等候在那裡,她臉上掛著滴水不漏的笑容,仿佛一位真正關心著族人與賓客的慈祥主母。
“你們來了。熒,希望部族的招待沒有令你失望。”她的目光掃過熒,又轉向婕德,語氣一變,帶上了幾分屬於主母的威嚴,“啊,婕德。正好你在這裡,追捕叛徒阿德菲的大事就交給你了…”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近來叛徒迭出,我懷疑他們都與遠北雪國的乾涉有關。”
“您是說,「愚人眾」。”婕德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聲音變得冰冷。
“愚人眾…他們也滲透到這裡來了嗎?”熒的眉頭微微蹙起。
“他們才是像利露帕爾說的什麼蟾蜍蜈蚣之類的…怎麼走到哪裡都能碰到他們!”派蒙氣鼓鼓地在空中揮舞著小拳頭,顯然對那些戴著麵具的家夥深惡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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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打著「合作」的旗號,和我們的商人勾結。然後就開始乾涉我們自己的事務…很煩人,但背後的勢力一定很強大。”芭彆爾的語氣中充滿了厭惡,“此前我已經將這些北方人逐出了部族的範圍,不準他們在我們的獵場再度公開露麵,以防他們進一步侵害我的族人。”她看著婕德,目光銳利,“他們現在仍然在沙漠裡像土狼一般徘徊。我不清楚他們是在尋找寶藏,還是尋找投機的盟友…總之,他們很危險。”
“我明白,情報或首級,我會帶來見您。”婕德握緊了腰間的斧槍,斬釘截鐵地回答。
“「與」。”芭彆爾糾正道,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
“情報,「與」,首級。”
阿薩裡格沉默地站在一旁,那副暗紅色的眼罩下,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我明白。”婕德的身體微不可查地一僵,最終還是低聲應道。
“咳咳…不過,「愚人眾」什麼的,不是今天的重點。”芭彆爾仿佛隻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迅速地將話題拉了回來,目光重新落到熒身上,“熒,今天我需要拜托你們做的事情,我想阿薩裡格已經和你們大體講過了。”
“當然,芭彆爾主母。”阿薩裡格立刻恭敬地回應。
“很好,但我仍然需要提醒你們,前路危險重重…我們的斥候早些時候發現了許多沙蟲活躍的痕跡。”芭彆爾的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擔憂。
阿薩裡格立刻上前一步,用一種充滿了自信的語氣保證道:“請您放心,我會為她們指引一條安全的道路。”
熒看著眼前這一唱一和的兩人,心中那份疑慮愈發深重。她想起了昨晚阿薩裡格那番關於沙蟲的告誡,也想起了他與芭彆爾之間那無需言語的默契。
“關於沙蟲…”她輕聲開口,試圖探尋更多信息。
芭彆爾卻似乎早已預料到她的問題,直接打斷道:“沙蟲是危險的動物,你們可千萬不要大意。它們有可能會受到鎮靈的吸引而前來襲擊你們。”
“不要把我說得像什麼災星一樣,沙漠女人!”利露帕爾的聲音在眾人腦海中響起,充滿了被冒犯的不滿。但她很快便調整了語氣,恭敬地對熒說道,“我的大人,我會為您警惕四周。如果您受到沙蟲的襲擊…或許我仍能調集起力量防禦。”
“我也會看好你的背後的,熒。”婕德也立刻表態,她看著熒,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哦!一下子多了兩個可靠幫手呢,嘿嘿。”派蒙看著這副場景,開心地笑了起來。
芭彆爾滿意地看著這一切,她將目光轉向熒腰間的瓶子,語氣再次變得無比恭敬:“利露帕爾大人…進入「永恒綠洲」的基底之後,就要借用您的力量來為隊伍進行引導了。”她頓了頓,拋出了一個重磅信息,“在那些廢棄的水道之中,可能隱藏著您的…碎片。”
“嗯,我當然知道…但你是怎麼知道的?”利露帕爾的聲音瞬間變得警惕起來,“你從「外人」那裡知道的,對吧?”
芭彆爾和阿薩裡格的身體,同時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僵硬。
“哈,不要緊張啦!”利露帕爾忽然發出一陣誇張的笑聲,仿佛剛才的質問隻是一個玩笑,“劫掠幾個書呆子學者,從什麼商人的營地偷些地圖…沙漠人的老伎倆!我懂的!哈哈哈哈!”她頓了頓,語氣變得誠懇了許多,“感謝你告訴我這個信息,讓我能夠尋回一點舊日的力量和記憶。但我會盯著你的,還有你的…同伴。”
在感受到左鈺那平靜無波的目光掃過時,她明智地將那個即將脫口而出的、帶有侮辱性的詞彙換成了中性的“同伴”。
婕德卻被她這番話徹底激怒了,她猛地上前一步,擋在了芭彆爾身前,大聲反駁道:“你太過分了!芭彆爾主母隻是為了我能夠安葬父母的遺物,才特意允許這次探險的!你怎麼能這樣詆毀她!”
“婕德!”芭彆爾低喝一聲,將她拉了回來。她對著瓶子的方向,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沙啞地說道:“十分抱歉冒犯,利露帕爾大人。我能夠理解您的顧慮,也會爭取您的信任…”
“隨便你、隨便你,我要休息了!”利露帕爾不耐煩地說了一句,便不再言語。
婕德看著主母那卑微的姿態,又想到利露帕爾那刻薄的話語,心中五味雜陳,眼眶都有些泛紅。
“咳咳,好了。不要讓我留你們太久,請儘快出發吧。”芭彆爾直起身,臉上又恢複了那副堅毅主母的模樣,仿佛剛才的屈辱從未發生過。
一行人告彆了芭彆爾,向著那片被稱為“達馬山”的區域走去。那裡是風暴籠罩的巨型沙丘之下,也是通往「永恒綠洲」底部的入口。
“呼…就在前麵了吧?熒小心一點,不要讓風沙飛進嘴裡啦。”婕德走在前麵,一邊用手遮擋著迎麵而來的風沙,一邊回頭叮囑道。
“哈哈,我看你才最需要擔心這個吧!一路上少說點話比什麼都有用!”阿薩裡格在後麵大笑著調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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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管!”婕德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但那緊繃的嘴角,卻微微上揚了幾分。
終於,他們來到了達馬山的入口,一處被巨大岩石半掩的、深不見底的裂穀。
“噓,停下。”婕德突然抬起手,壓低了聲音,“我感受到了…前麵的沙子下麵有東西。”
“嗯,是沙蟲。”利露帕爾的聲音冷靜地響起。
“噫——”派蒙嚇得立刻躲到了熒的身後。
話音未落,他們前方的沙地猛地炸開,一頭體型龐大、長著猙獰口器的聖骸沙蟲破土而出,它那龐大的身軀攪動著黃沙,發出令人牙酸的嘶鳴!緊接著,周圍的沙地中,數隻體型稍小的蕈獸也鑽了出來,它們如同忠誠的衛兵,將沙蟲拱衛在中央。
“小心那些鑽進沙子裡的家夥,它們狡猾得很!”婕德大喝一聲,手中的斧槍已經舞成了一團旋風。
“你也要小心,戰鬥時不要說話!”阿薩裡格也立刻進入了戰鬥狀態,與婕德並肩而立。
熒拔出長劍,正要上前,左鈺卻緩步走到了她的身前。
“一群被地脈中溢散的殘渣汙染了的小東西而已,不用那麼麻煩。”
他平靜地看著那頭耀武揚威的聖骸沙蟲,隻是抬起了右手,對著它輕輕一握。刹那間,那頭沙蟲周圍的空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哢嚓”聲。聖骸沙蟲那堅硬的甲殼上,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它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完整的悲鳴,龐大的身軀便在劇烈的空間扭曲中,被悄無聲息地碾成了一灘紫黑色的粉末。
周圍那些伸縮岩蕈獸和陸行岩本真蕈,仿佛感受到了源自生命層次的絕對恐懼,它們呆立在原地,瑟瑟發抖,連逃跑的本能都已喪失。左鈺沒有再看它們,隻是隨意地揮了揮手,幾道暗影能量凝結成的鎖鏈憑空出現,如同捕食的毒蛇般,瞬間便將那些蕈獸一一洞穿,吸乾了它們體內的所有能量,化作了飛灰。
“呼…就這些嗎?”婕德保持著揮舞斧槍的姿態,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空空如也的沙地,剛才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
“婕德的身手還是很利落呢…”派蒙看著她那副嚴陣以待的模樣,由衷地讚歎了一句,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左鈺這種不講道理的清場方式。
“接下來,你們就順著峽穀繼續深入吧,通往「永恒綠洲」基底的隧道就在那裡。”阿薩裡格的聲音有些乾澀,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駭,指著峽穀深處說道。
“嗯…熒要小心風沙。在這種峽穀中,有時會刮起比廣闊地帶更強烈的沙暴。”婕德也回過神來,繼續扮演著自己向導的角色。
“放心吧,我會好好保護我的大人的。我們繼續前進吧。”利露帕爾的聲音適時響起,充滿了安心感。
“那我就先離開了,你們路上多多注意。”阿薩裡格似乎一刻也不想再與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待在一起,找了個借口便要離開。
“謝謝你,你也是。”婕德對他揮了揮手。
“阿薩裡格才是,一個人更要小心,不要被沙蟲吞掉啦!”派蒙好心地叮囑道。
看著阿薩裡格匆匆離去的背影,左鈺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進入了幽深的峽穀內部,光線瞬間暗淡了下來,隻有一線天光從頭頂的縫隙中艱難地擠入,將兩側嶙峋的石壁切割成明暗兩重世界。
“「諸王之穀,一切權威的源泉,你的光彩如今何存…」”利露帕爾悠遠而又帶著幾分傷感的吟唱,在寂靜的峽穀中回蕩。
“那是什麼歌?”婕德好奇地問道,這空靈的歌聲讓她暫時忘記了周圍壓抑的環境。
“怎麼,你想學?嗬嗬…可惜在我破碎的記憶中,也湊不齊這首詩的全文了…”利露帕爾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落寞。
“你看,這裡有一些廢棄的營地!”派蒙眼尖地發現了石壁下一些早已破敗的帳篷殘骸。
“很正常啦,”婕德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部族的人偶爾會來峽穀裡避風,有些人比較倒黴,就走不出來了…”
左鈺的目光掃過那些殘骸,他能感覺到,這裡殘留著一些不甘與絕望的怨念,顯然,那些“倒黴”的部族成員,並非都是死於天災。這片看似平靜的峽穀,實則是一處殺機四伏的獵場,而塔尼特部族,既是獵人,也是被圈養的獵物。
幽深的峽穀內部,光線瞬間暗淡了下來,隻有一線天光從頭頂的縫隙中艱難地擠入,將兩側嶙峋的石壁切割成明暗兩重世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古老的、混合著塵埃與寂滅氣息的味道,仿佛連時光都在這裡停滯了腳步。
“諸王之穀,一切權威的源泉,你的光彩如今何存…”
利露帕爾悠遠而又帶著幾分傷感的吟唱,在寂靜的峽穀中回蕩。那聲音不再是從瓶中傳出,而是直接在眾人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味,衝淡了這片廢墟帶給人的壓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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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歌?”婕德下意識地問道,這空靈的歌聲讓她暫時忘記了周圍沉悶的環境。
“怎麼,你想學?嗬嗬…可惜在我破碎的記憶中,也湊不齊這首詩的全文了…”利露帕爾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落寞。她如今對這個隊伍裡的任何人都不敢再有絲毫輕慢,尤其是在左鈺麵前,她展現出的,是純粹的、源於古老智慧的引導者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