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一路上又是沙子又是水的,這裡就是楓丹境內的港口了呢。”
派蒙趴在船舷上,小小的身體幾乎要探出去,好奇地打量著這座充滿了蒸汽與金屬質感的港口城市。高大的齒輪在水力的驅動下緩緩轉動,發出沉重而富有節奏的轟鳴,複雜的管道如同鋼鐵的藤蔓,攀附在崖壁與建築之間,不時地噴出白色的蒸汽。
楓丹…給人感覺很先進的樣子,聽說這裡的工業很發達,也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機械。
熒站在她身邊,目光掃過那些在預設軌道上穿梭的巡軌船,以及碼頭上忙碌的、穿著統一製服的工人們,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早有耳聞,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雖說隻是當個觀光客也不錯…但還是先有個目標會比較好吧?”派蒙轉過身,飛到熒的麵前,小臉上寫滿了期待,“旅行者你怎麼看?”
“先去麵見水神吧。”熒的回答乾脆利落,目標明確。
“有道理,想起之前納西妲的確給我們提供了非常多有用的情報呢…”派蒙用力地點了點頭,雙手叉腰,一副經驗老道的模樣,“‘塵世七執政’應該就是我們目前能夠接觸到的最好的信息源了吧。”
熒的目光投向遠方那座通往上層國度的、巨大的升降機,眼神中帶著一絲堅定:“旅行是為了找到血親…也是為了找到真相。”
“嗯,總之了解得越多越好…”派蒙繞著熒飛了一圈,語氣裡帶著幾分不確定,“你說水神會是個能跟我們合得來的人嗎?納西妲好像隻提過她是個‘很有個性’的家夥…”
左鈺微笑著從兩人身後走來,海風吹動著他的衣角,他看著眼前這座井然有序卻又帶著幾分冰冷氣息的城市,溫和地開口:“個性,往往是掩蓋某些東西最好的外衣。至於合不合得來,見了麵,自然就知道了。”
“說得也是!”派蒙被左鈺的話鼓舞了,“要了解一個國家的神明,最好還是從這個國家的人民入手吧,那邊好像有人在聊天,我們去湊湊熱鬨?”
順著派蒙指的方向,不遠處碼頭的長椅上,坐著一男一女兩位楓丹本地人,他們正對著一份報紙,神情投入地討論著什麼。三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走了過去。
“……要我說,他的結局還是太悲慘了,本質上明明是個還不錯的家夥。”男人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惋惜。
“是啊,居然會是這樣的‘謝幕’方式,我以為他為了家庭,還會再掙紮一下…”女人的聲音同樣充滿了感慨。
“可惜沒有出現像我預期之中那樣的‘轉折’,但他的故事還是有些催人淚下。”
見兩人聊得投入,派蒙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空中晃了晃,直到對方注意到他們,那個叫安托萬的男人才有些疑惑地開口:“呃…那個,三位有什麼事麼,我看你們一直站在這邊又不說話…”
“啊,我們是剛來楓丹的旅行者,本來想找你們兩位問點事情,可好像你們在認真聊什麼‘戲劇’…就沒好意思打斷。”派蒙連忙解釋道。
“‘戲劇’?啊…不是不是,我們聊的可都是真人真事,是前幾天剛被審理的一起案件。”安托萬擺了擺手。
“居然都是真實的?”派蒙的小臉上寫滿了驚訝,“可我聽你們剛才講述的時候,用詞就像是在說故事一樣…”
“故事往往也都是真實的事件所改編的,而現實中見到的事情也可能是有人彆有用心演給你看的…”那位名叫薇娜的女士微笑著,說出了一番頗具哲理的話,“真實不真實本來就沒有那麼重要,隻要舞台上正在上演的故事足夠精彩就好了。”
她似乎很享受向外來者介紹楓丹的獨特文化,臉上帶著自豪的神情繼續說道:“哦,你們作為外來的旅行者可能還不知道吧,楓丹審判庭的名字就叫做‘歐庇克萊歌劇院’哦,簡稱‘歌劇院’。”
“把‘審判’當做‘歌劇’來看待…”熒的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對這種將嚴肅的法律與娛樂化的戲劇混為一談的做法,本能地感到一絲不適。
“那個…這樣會不會有些太輕佻了?”派蒙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自己的話冒犯到對方,“啊,我不是質疑你們楓丹的規矩,隻是印象裡審判罪人是件非常嚴肅的事…”
“嗬嗬,沒關係,很多外來者都這麼看。”薇娜似乎對這種反應習以為常,“但其實我們隻是不願意浪費那些案件背後的感人故事而已。”
她頓了頓,語氣中充滿了對楓丹司法體係的絕對自信:“至於你們擔心的審判的嚴肅性,我們有著絕對公正的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先生…以及神明所創造的審判機關‘諭示裁定樞機’這雙重保險,什麼冤假錯案,在楓丹幾乎都是絕跡的。”
“神明創造的審判機關…”熒喃喃自語,心中對這個國度的運行法則更加好奇了,“這就是傳說中‘正義’的國度嗎…”
“還有審判機關這種東西,難道也是一種機械嗎?可真令人好奇…有機會一定要去見識一下。”派蒙的注意力立刻被這個新名詞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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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鈺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心中卻是一片了然。歐庇克萊歌劇院、那維萊特、諭示裁定樞機……這些關鍵詞串聯起來,一幅充滿了戲劇、審判與秘密的宏大畫卷,已在他腦海中緩緩展開。他知道,這看似荒誕的“歌劇式審判”背後,隱藏著一個持續了五百年的、關於原罪與救贖的悲傷故事。
“哦對了,忘記問正經事了,”派蒙終於想起了最初的目的,“請問兩位…如果我們想要麵見水神的話,要怎麼做呢?“
“那還不簡單?去歌劇院就好了,水神芙寧娜大人天天泡在歌劇院裡,那可是她最大的癖好。”安托萬想也不想地回答。
“唔,我覺得他們應該是想要找芙寧娜大人麵對麵聊天的那種…”薇娜顯然更細心一些,“…想要水神接見你的話,就相對困難一些,要提前預約很久,而且也要看芙寧娜大人有沒有‘檔期’之類的…”
“‘預約’?”熒有些不解。
左鈺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心中暗道:當然要預約,畢竟演員登台前,總是需要時間準備劇本和妝容的。
“‘檔期’?”派蒙更是滿頭問號,“水神是公務很忙嗎?但你們又說她成天泡在歌劇院裡…”
“不不,芙寧娜大人很少過問國家的政事,很難預約她隻是單純的因為她‘很受歡迎’吧?”安托萬解釋道。
“是啊,畢竟是我們的神明嘛,儘管有些時候講話和舉止誇張了些,但還是很‘討人喜歡’的啊。”薇娜補充道,語氣裡充滿了對自家神明的喜愛。
“噗…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民眾對神明的印象居然是‘討人喜歡’…”派蒙感覺自己的認知受到了衝擊,“唔…等等,我好像逐漸理解了,水神在楓丹應該是類似一位‘大明星’一樣的神吧?”
“這麼講似乎也沒什麼問題…或者說,也像是‘吉祥物’?”安托萬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不妥。
“喂喂,再怎麼說也是我們的神明,這樣講是不是有點太直白了?”薇娜連忙製止他。
“嗯,你說得對,畢竟是在外地人麵前,姑且應該收斂一點,不然沒準要被抓去見那維萊特大人了。”安托萬吐了吐舌頭。
“哈哈哈…彆開玩笑了,律法裡雖然條目繁多,但講講水神大人的壞話這種事才不會被定罪呢。”
左鈺看著兩人輕鬆的談笑,心中不禁感歎。楓丹人對芙寧娜的感情,確實複雜而又純粹。他們愛戴她,將她視為國家的象征,卻又缺乏對一位執政神明應有的、那種源自力量與權柄的敬畏。這或許,正是芙寧娜那場持續了五百年的、最偉大的戲劇,所必然產生的結果。
“楓丹人似乎很喜歡水神…”熒得出了結論。
“但又似乎缺少了些敬畏…”左鈺接著她的話,輕聲補充道,目光深邃。
“好吧,我們已經弄明白了,謝謝你們。至少現在知道可以去歌劇院找水神了呢。”派蒙揮了揮小手,結束了這次愉快的談話,“至於預約見麵的事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反正這段時間可以先去城裡觀光…”
正當三人準備離開時,左鈺的目光卻被不遠處水邊一個孤單的身影所吸引。那是一位少女,她穿著精致而又略顯奇特的服飾,靜靜地凝視著波光粼粼的水麵,仿佛與周圍熱鬨的港口格格不入。
派蒙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發現了那個少女:“…欸,你在往那邊看什麼?”
“那邊有個少女…”熒也注意到了,“獨自站了很久了…”
“她是遇上什麼事了麼,該不會是想要跳海什麼的…”派蒙的想象力立刻豐富了起來,“呃…我們還是去稍微關心一下她比較好吧?”
三人懷著一絲擔憂,緩緩地走向了那位臨水而立的少女。
“……那個,不好意思,你、你還好吧?”派蒙小心翼翼地開口,打破了那份寧靜。
少女聞聲,緩緩地轉過身來。她有著一雙貓兒般慵懶而又清澈的眼眸,麵容精致,神情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淡漠。
“……嗯?”她隻是輕輕地應了一聲,仿佛剛剛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出來。
“謝謝,我很好。”她的聲音很輕,如同微風拂過水麵。
“那、那就好,看你好像…唔,有什麼心事的樣子。”派蒙鬆了口氣。
“很多事情…隻能留存在心裡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少女的目光再次投向水麵,語氣平淡,卻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傷感,“我隻是在懷念我和哥哥小時候一起玩的地方,就在那個小土坡上,你看。”
她抬起纖細的手指,指向了前方那片一望無際的水域。
“呃…可、可是你指的地方是大海呀,”派蒙被她的話弄糊塗了,“唔,等等,難道說你和你的哥哥小時候是生活在海裡的?”
“人魚一族?”熒也好奇地猜測,“楓丹特有的奇妙種族?”
少女搖了搖頭,糾正道:“儘管人們總是將楓丹周圍的那些水稱之為海…但事實上隻是盛滿淡水的內陸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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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悵然:“儘管那個小土坡在我的記憶中如此清晰,但如今卻那樣自然地躺在海底。”
“他在那裡蹦蹦跳跳,揚起了很多沙土,空氣裡都是陽光和海風的味道。”
“大海正在一點一點吞噬掉我們的回憶……”
“……然後就是我們自己。”
最後這句話,她說得極輕,輕得仿佛隨時會消散在海風裡,卻讓在場的幾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我、我不是很理解……”派蒙徹底迷茫了。
左鈺的眼神卻微微一凝。他知道,少女口中的“大海”,並非單純的自然現象,而是楓丹那無法擺脫的“原罪”所引發的、預言中的末日。海平麵正在緩慢上升,一點點地吞噬著楓丹的土地,最終,會將所有楓丹人都溶解於水中。這看似夢囈般的低語,卻是這個國度最殘酷的現實。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了活力的、如同魔術師登場般的聲音,愉快地打斷了這略顯沉重的氣氛。
“沒見過的麵孔啊,是琳妮特的新朋友嗎?”
眾人回頭望去,隻見一位頭戴高禮帽、笑容燦爛的少年,正邁著輕快的步伐向他們走來。他與水邊的少女琳妮特有著相似的眉眼,但氣質卻截然不同,一個如同寂靜的夜,一個則像是絢爛的白晝。
“欸,你是…”派蒙好奇地打量著他。
左鈺的目光則在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了然。林尼,琳妮特,壁爐之家,愚人眾……看來,那位“仆人”,已經為他們的到來,準備好了第一幕的“魔術表演”。不過,他並不打算現在就揭穿這一切。他很想看看,這位年輕的魔術師,究竟會為他們帶來怎樣精彩的演出。
“謝謝你們照顧我妹妹,她常常在這裡懷念我們小時候的日子,不必擔心她。”少年熱情地說道,仿佛他們是相識已久的朋友。
“哦,自我介紹下,我是林尼,她是我的妹妹琳妮特。看樣子你們是外麵來的旅人嗎?”
“你好,我是派蒙,這位是旅行者,我們都是剛剛來到楓丹。”派蒙立刻回應道,隨即又有些苦惱地補充,“剛才我們在和你妹妹聊天,呃…儘管聊得好像不是很明白…”
“是這樣啊,難得琳妮特願意跟你們講這麼多話,她平時還挺寡言少語的,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講話。”林尼的笑容充滿了感染力。
“唔~!這樣啊,我和旅行者的組合也跟你們一樣呢,好像總是我在說話。”派蒙立刻找到了共同點,開心地晃了晃。
“有你在,我沒必要說那麼多話而已。”熒瞥了一眼身邊那個飄來飄去的小家夥,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的寵溺。
“一直都是因為你把我的台詞全搶了。”
“欸,居然是這樣嗎!”派蒙有些心虛地晃了晃,隨即又理直氣壯地叉起腰。
“我也覺得哥哥有的時候很多嘴。”一直沉默的琳妮特忽然輕聲附和了一句,讓林尼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啊,哈哈哈…我們兩個還真是一樣啊,派蒙。”林尼立刻用他那標誌性的爽朗笑聲化解了尷尬。
“啊哈…”派蒙開心地應了一聲,感覺找到了知音。她轉過頭,再次看向那片無垠的水麵,臉上的好奇心又占了上風,“所以剛剛琳妮特所說的,‘大海正在吞噬我們的回憶,然後是我們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哦這個啊,是楓丹流傳已久的‘預言’哦。”林尼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似乎在斟酌用詞,“唔,好像也不能完全說是預言,因為給人的印象裡,預言往往都是很玄乎的吧,但在楓丹卻是正在發生的事…”
“什麼事正在發生?”熒追問道,她敏銳地捕捉到了林尼話語中的沉重。
“這個…該從哪裡開始講起呢…”林尼撓了撓頭,露出一個有些困擾的表情,“欸對了,這個問題一會兒再說,我們好像還沒正式打過招呼吧?”
“嗯?剛才那些自我介紹什麼的都不算嗎?”派蒙不解地歪了歪小腦袋。
“你好,旅行者。”林尼沒有回答派蒙,而是鄭重地轉向熒,伸出了手。
“你好,林尼。”熒握住了他的手,“初次見麵。”
“還有…你好,派蒙。”林尼轉而看向派蒙,卻不是握手,而是親昵地拍了拍她的小後背。
“欸!怎麼跟我就不是握手了呀,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啊林尼。”派蒙立刻不滿地抗議起來。
“哈哈哈…彆在意彆在意,”林尼笑得像隻偷吃了糖果的狐狸,“你們就當是楓丹的一種交朋友的‘禮節’吧。說不定之後會‘用得上’…”
“這樣嗎…好吧,能有個本地朋友總歸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派蒙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被交到新朋友的喜悅衝淡了疑慮。她繞著林尼飛了一圈,興衝衝地問道:“說起來,我們正準備去歌劇院見水神,如果方便的話,你們能幫我們帶路嗎?”
“去見芙寧娜大人啊,好說好說,”林尼一口答應下來,顯得極為熱情,“我之後也正準備去歌劇院一趟,不過要先等我忙完這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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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還沒說完,忽然頓住了,目光投向了港口的高台處,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請跟我過來吧。”
他領著眾人向高台走去,還沒走幾步,便停了下來,用一種仿佛在宣布魔術開場的誇張語氣說道:“那個…你們是想見芙寧娜大人?可她好像已經來找你們了哦。”
話音剛落,一陣浮誇的腳步聲傳來。傳聞中的水神芙寧娜,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趾高氣昂地登上了高台,居高臨下地看著左鈺三人。有趣的是,為了彌補身高的不足,她居然還特意站在了一個木箱之上,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有威嚴。
“欸!那就是…水神嗎!她是怎麼知道我們要來的…”派蒙驚訝地捂住了小嘴。
芙寧娜完全無視了派蒙的驚歎,她張開雙臂,用一種仿佛在對整個楓丹宣告的、充滿了戲劇張力的聲音高喊道:“富有的、貧窮的,帶著酒杯或一無所有的子民們,舉起酒杯吧!沒有的就用手臂代替。”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精準地鎖定了下方的熒和派蒙,繼續她的演講:“如你們所見,陌生旅人來到了我的國度。來吧,讓我們為他她們送上祝福,敬遠道而來的旅行者與他她的同伴!”
“欸?!是說我們倆嗎?”派蒙有些受寵若驚地指了指自己和熒。
熒則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民眾雖然被吸引了過來,但臉上都帶著看熱鬨的表情,手裡更是空空如也,她小聲對身旁的左鈺說:“周圍好像沒有人帶杯子啊…”
“看來這位水神大人的即興演出,她的子民們已經習以為常了。”左鈺溫和地回應,目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高台上那位正努力扮演著“神明”角色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