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台上傳來的嗎?”熒側耳傾聽,那聲音時遠時近,充滿了戲劇性的回響,仿佛真的是從那個懸掛在半空中的巨大魔術箱裡發出來的。
“這大概是一種轉移注意力的辦法吧?”左鈺微笑著,目光平靜地掃過整個歌劇院。他那早已超越凡人極限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蛛網,輕易地便將舞台上每一個細微的能量流動、每一處隱藏的機關暗道都捕捉得一清二楚。他能清晰地“看”到,林尼此刻正藏身於觀眾席後方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箱子中,通過某種巧妙的傳聲裝置,與舞台進行著互動。
這並非魔法,而是凡人智慧與技巧的結晶。左鈺對此抱以純粹的欣賞,就像一位真正的神明,饒有興致地觀看著凡人們為他精心準備的、充滿了巧思與汗水的戲劇。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作為一名觀眾,而非無所不能的參與者。
“我也不知道……算了,反正大家好像都不在意的樣子。”派蒙看著周圍那些被調動起情緒、興奮得滿臉通紅的觀眾,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她緊緊抓住熒的衣角,與眾人一同大聲地倒數著。
“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
震耳欲聾的倒計時聲在宏偉的歌劇院穹頂下回蕩,將氣氛推向了第一個高潮。
舞台上的聚光燈下,那個名叫加裡克的助演滿頭大汗,對著懸空的魔術箱焦急地喊道:“怎麼回事?林尼先生,我聽見你還在箱子裡。”
“我不小心把裝飾弄掉了,我想裝回去,裡麵黑黑的,前後左右都分不清。”箱子中傳來林尼那帶著幾分誇張抱怨的聲音,引得台下觀眾一陣善意的哄笑。
“已經沒時間了,裝飾都是小問題,表演更重要。”
“那不行,我不允許我的表演有一點瑕疵。”林尼的聲音聽起來固執而又充滿了屬於藝術家的堅持,“而且放心吧,你聽,還有二十秒呢。”
“十九,十八,十七!”觀眾的呼喊聲越發熱烈,仿佛要將整個歌劇院的屋頂掀翻。
箱子裡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遊刃有餘的調侃:“哎呀,突發情況有點多,各位不好意思。雖然我感覺你們越數越快了,但沒關係,一個一個數下來確實是很累的事。十幾秒的時間,也足夠了。”
隨著倒計時歸零,舞台後方的煙花驟然綻放,絢爛的光彩瞬間照亮了整個劇院。幾乎在同一時刻,觀眾席後方的魔術箱“砰”地一聲打開,林尼在漫天飛舞的彩帶與觀眾雷鳴般的掌聲中,優雅地現身,對著眾人撫胸鞠躬。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場成功的魔術所帶來的喜悅中時,異變陡生。
舞台上空,那個懸掛著巨大水箱的繩索,被煙花濺射的火星點燃,發出一陣刺耳的斷裂聲。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那足以將鋼鐵壓扁的沉重水箱,如同斷了線的隕石,帶著無可阻擋的萬鈞之勢,轟然砸下!
“轟——!”
一聲巨響,水花與木屑四濺。那個原本應該由被選中的少女打開的魔術箱,被砸得粉碎。
“……!”芙寧娜猛地從她的專屬席位上站起,那張總是帶著浮誇笑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無法掩飾的驚駭。
整個歌劇院陷入了一片死寂,前一秒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掐斷。
“這、這也是魔術的一部分嗎?”一個觀眾顫抖著聲音問道,試圖用最後的希望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尼先生,你接下來就要把舞台複原對嗎?”另一個觀眾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卻依舊固執地相信著魔術師無所不能。
“怎麼會這樣……”林尼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與芙寧娜如出一轍的震驚與慘白。
“難道,真的是事故?”派蒙的小臉瞬間失去了血色,她緊緊抓住左鈺的衣袖,聲音顫抖,“那個箱子裡還有人……對吧?”
左鈺的眼神在水箱落下的瞬間便已凝固,他的神識如同最精密的儀器,瞬間掃過整個舞台。他“看”到了,在水箱砸中魔術箱的那一刹那,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純粹的、屬於原始胎海水的力量波動一閃而逝。箱中的生命氣息並非是被物理衝擊所湮滅,而是在那股力量的作用下,被瞬間“溶解”,化為了最純粹的液體,與水箱中傾瀉而出的水融為了一體。
同時,那位被選中的少女,她的氣息並非是消失,而是被一種更高明的、近乎於空間法則的力量,直接從這個空間中“抹除”了。
這不是意外,更不是謀殺。這是一場利用了楓丹特殊法則的、精心策劃的、完美的“消失”魔術。
“演出中止!”那維萊特威嚴而又冷靜的聲音,如同一記重錘,敲醒了所有還沉浸在震驚中的人。他從審判官的席位上起身,那雙蘊含著龍王威儀的眼眸掃過全場,瞬間便掌控了混亂的局麵,“醫護人員隨我來,警備隊保護現場,控製所有參演者,暫時封鎖歌劇院的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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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的沒錯!”芙寧娜仿佛也找到了主心骨,她立刻挺起胸膛,重新擺出神明的架勢,用比平時更加高亢的聲音掩飾著自己的慌亂,“如果是事故,就要查出原因。如果不是事故,那、那就逃不過正義之神的審判!”
那維萊特走到左鈺三人麵前,他那深邃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了片刻,語氣雖然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三位不用慌張,我們很快就能調查清楚發生了什麼。”
一段時間過去,警備隊的初步調查有了結果。那維萊特站在一片狼藉的舞台中央,神情肅穆地宣布道:“魔術箱裡的人已經不幸遇難,死者名為考威爾,是林尼魔術團中的助演之一。”
“舞台上的煙花點燃了水箱上方的繩索,這是水箱墜落的直接原因。”
“至於為何箱中人是考威爾而非之前被選中的觀眾,此事暫且不知。”
“但在搜索之後,警備隊確認那位少女宛如人間蒸發,已經不知所蹤。”
那維萊特的聲音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此種狀況,就並非是單純的舞台意外了……也兼有許多屬於「少女連環失蹤案」的案件特征。”
“少、少女失蹤案?!”台下的觀眾席中爆發出了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與恐慌。
“「少女連環失蹤案」……我記得是夏洛蒂提到的那個事件!”派蒙緊張地抓著熒的頭發,感覺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之中。
“居然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熒的眉頭緊鎖,她身為身經百戰的戰士,卻也無法理解這種詭異的消失手法。
“居然選在這種時機……”左鈺輕聲說道,他的話語像是在自言自語,卻又清晰地傳入了身旁兩人的耳中,“將一場萬眾矚目的魔術表演,變成一場綁架案的掩護。這背後的人,所圖謀的,恐怕不僅僅是‘失蹤’那麼簡單。”
“嗬嗬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哦。”芙寧娜那充滿了戲劇張力的笑聲再次響起,她仿佛在瞬間便從剛才的驚慌中恢複過來,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一切儘在掌握”的自信笑容,“拿這種一眼就能看穿的謎底來「壓軸」,是不是有些小看我們了?”
她的手指,精準地指向了舞台中央臉色慘白的林尼。
“這位技藝精湛,無所不能的魔術師林尼先生,不就是「少女連環失蹤案」的罪魁禍首嗎?”
這句石破天驚的指控,讓整個歌劇院瞬間炸開了鍋。
“為什麼是我?這完全就是一場意外!”林尼激動地反駁道,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整個事件都在魔術表演的時候發生,少女被選中然後消失,死去的人還是你的助演……”芙寧娜扳著手指,一條條地列舉著“罪證”,她的眼神越來越興奮,仿佛一位發現了絕佳劇本的導演,“現在想來,你開場所說「從有到無,從無到有」都像是一種挑釁了呢。”
“不會吧?真的是林尼?”派蒙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總是笑容燦爛的少年。她立刻為自己的新朋友辯解起來,“他一直都在台上的箱子裡啊,還在跟我們說話呢。而且,遇到他的時候他就說,想要抓到「少女連環失蹤案」的凶手,總不會要抓住自己吧!”
熒也覺得事情太過蹊蹺,她冷靜地分析道:“這頂多算有嫌疑,但動機和手法都說不通。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選擇在自己的首場重要演出上暴露,這個時機也太奇怪了。”
“爭辯先到這裡吧。”那維萊特打斷了眾人的議論,他轉向芙寧娜,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芙寧娜女士,你方才的發言,我可以理解為是對林尼先生與其同伴的「指控」嗎?”
“欸?”芙寧娜似乎沒想到那維萊特會如此直接,她臉上的自信有了一瞬間的動搖,“我隻是覺得他……現在就談「指控」會不會有點早了……”
然而,台下觀眾的呼聲再次給了她表演的舞台。
“芙寧娜大人剛剛的分析真的很有道理,看來她要親自主持正義了!”
“隱藏在魔術之下的綁架與凶殺,居然被芙寧娜大人一語道破……”
聽到民眾的讚譽,芙寧娜立刻像是充足了電的機械人偶,腰杆挺得筆直:“咳咳,我是說,當然了各位。相比顯而易見的真相,還是眼前這位對手更讓我興奮。”
她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再次鎖定了熒。
“喂,那邊的異鄉旅人,你會伸出援手的,對吧?林尼先生上次可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啊。”
“我相信林尼。”熒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也相信那個在碼頭上為了素不相識的居民而奔走的善良少年,絕不會是犯下如此殘忍罪行的凶手。
“哈哈哈,那就沒有問題了。”芙寧娜仿佛等的就是這句話,她張開雙臂,對著全場觀眾高聲宣布,“各位,其實我和這位旅行者早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進行過一場對決。沒想到他她竟然能在林尼的幫助下,和我打成平手,嗬嗬,最沒意思的就是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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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之間總會分個勝負的,既然這盛況遲早要來,那它唯有出現在歌劇的最高潮才稱得上恰如其分!”
“她那時候明明輸了吧?”派蒙在一旁小聲地、憤憤不平地吐槽道,隻可惜聲音太小,完全被芙寧娜的豪言壯語所淹沒。
“我明白了,”那維萊特對芙寧娜的浮誇言辭置若罔聞,他隻是作為一個公正的裁定者,宣布著既定的程序,“「指控」成立。既有「指控」,必有「審判」。”
他的目光轉向熒,那聲音雖然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對個體意誌的尊重:“旅行者,芙寧娜女士將你視為「對手」,我們且無視她浮誇的言辭,僅征求你的意見……你是否願意站在林尼先生一方,為林尼先生辯護,成為他的「代理人」?”
“我願意。”熒握緊了拳頭,眼神堅定。
“好,”那維萊特點了點頭,“「審判」將在一天後於歌劇院舉行,雙方可以自由調查事件,尋找真相。林尼與他的魔術團作為當事人,全都需要留在歌劇院內。剩下的觀眾可以在警備隊確認後有序離開。”
他最後看了一眼芙寧娜,那眼神仿佛在說“請適可而止”。
芙寧娜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戲劇世界中,她對著熒露出了一個充滿了挑戰與期待的笑容:“一天時間實在算不上長,你這位聲名在外的大人物能掀起怎樣的波瀾呢……嗬嗬嗬嗬,我衷心期待。”
宣布休庭之後,觀眾在警備隊的引導下逐漸散去,芙寧娜與那維萊特也離開了舞台。偌大的歌劇院,隻剩下左鈺三人,以及被警備隊看管起來的、失魂落魄的林尼兄妹。
“林尼!”派蒙立刻飛了過去。
“你們剛才……被嚇到了嗎?”林尼抬起頭,臉上滿是疲憊與茫然。
“那當然了,就在眼前發生了意外,有誰能不被嚇一跳啊。”派蒙心有餘悸地說道。
“是啊,連我自己也……怎麼會出現這種事,考威爾先生就這麼……”林尼痛苦地捂住了臉,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剛才是當著大家的麵,現在我們私下聊,說實話,你們覺得我會是凶手嗎?”
“不是。”熒的回答簡單而又堅定。
左鈺也緩步上前,他的聲音溫和而又充滿了力量:“林尼,抬起頭來。一個優秀的魔術師,不該在自己的舞台上,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林尼聞言,猛地抬起頭,有些錯愕地看著左鈺。
“謝謝,非常感謝你能夠信任我。”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從左鈺的話語中汲取到了一絲力量,“在彆人的眼裡,我是嫌疑最大的罪犯,但在我看來,整件事謎團重重,留下的儘是困惑。”
“我不知道舞台上的突發情況是不是單純的事故,我也不知道考威爾為什麼在那裡。被選出的少女為什麼會突然失蹤,這也無從得知。如果是有人做了手腳,那會是什麼手段呢?就算是充分了解這個魔術的人,也不可能在一分鐘裡做到吧。”
“我也覺得詭異,”熒讚同道,“整個過程毫無破綻,不像是人力所能為。”
“但事實就是發生了。”左鈺平靜地陳述道,他的目光掃過那片被水浸濕的舞台殘骸,仿佛能看到那消散於無形的法則痕跡,“所以,我們麵對的,或許本就不是一場遵循常理的犯罪。”
“這才有調查的價值。”派蒙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副小小的偵探眼鏡,煞有介事地戴上,“就像書裡說的,‘不可能的事不可能發生,發生了那一定就有可能’。”
“你從哪裡變出來的眼鏡?”熒看著她那副滑稽的模樣,有些無奈地問道。
“我們在城裡逛街看書的時候,我順手就買了,感覺很帥!摩拉是我省下來的,可沒有偷花旅費。”派蒙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
“挺可愛的。”一直沉默的琳妮特忽然輕聲說了一句,讓派蒙瞬間心花怒放。
“你很懂嘛,嘿嘿。”
“嗬嗬,有道理,我也不該這麼消沉,應該儘快拿出平時的狀態才行。”林尼被她們的互動逗笑了,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一些,“不過現在我和琳妮特的一舉一動都有警備隊盯著,想要靠自己洗清嫌疑也是難上加難……多虧了你願意成為我的代理人,熒。”
“我們是同伴。”熒認真地說道,“而且,我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戰鬥。”她的目光投向左鈺,充滿了信賴。
熒看著林尼那雙黯淡下去的眼眸,語氣堅定地說道:“包在我們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