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休整,前一日的驚魂與激戰帶來的疲憊似乎被地下水道那獨特的安寧所滌蕩。然而,籠罩在眾人心頭的謎案陰雲,卻因那名為“瓦謝”的線索而變得愈發濃重。娜維婭幾乎是一夜未眠,那雙總是如同太陽般耀眼的蔚藍色眼眸下,帶著淡淡的黑眼圈,但其中燃燒的,卻是前所未有的、追逐真相的火焰。
“真的要去找那位最高審判官嗎?”派蒙有些緊張地飄在娜維婭身邊,她對那種高高在上的官方權威,總是有著一種天然的畏懼,“他看起來好嚴肅,會不會不理我們呀?”
“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娜維婭的語氣斬釘截鐵,她將麵前散亂的資料收攏,那上麵是她連夜調查卻一無所獲的結果,“就像左鈺說的,對方越是想把這個名字藏起來,就越說明他至關重要。楓丹所有公開的檔案裡都找不到他,那就隻剩下一個地方了。”
熒點了點頭,她的目光沉靜而又堅定,“我們陪你一起去。”
左鈺看著娜維婭那份混雜著決絕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的神情,溫和地開口說道:“放心吧,那維萊特先生雖然看起來不近人情,但他比任何人都在意‘公正’二字。隻要我們的訴求是為了探尋真相,他就沒有理由拒絕。而且……”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我想,他現在應該也很想見見我們。”
在左鈺的安撫下,眾人離開了刺玫會的據點,重新回到了楓丹廷那繁華的街道上。陽光正好,巡軌船在水道上平穩地滑行,一切都顯得那麼和平安寧,與他們即將麵對的、沉重而又冰冷的真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楓丹權力的中心,那座矗立於城市最高處,如同審判之劍般直指天穹的宏偉建築——沫芒宮。
“最高審判官辦公的地方就在四樓。”娜維婭一邊領著路,一邊為眾人介紹著,她的聲音故作輕鬆,但那微微攥緊的拳頭,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當他們抵達四樓,準備前往那維萊特的辦公室時,一位身著製服、神情嚴肅的美露莘守衛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等一下,幾位有何來意,最高審判官大人正在辦公。”她的聲音雖然客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屬於規則的冰冷。
“唔…這裡守衛果然嚴密呢。”派蒙小聲地嘀咕道,下意識地往熒的身後縮了縮,“那維萊特那裡的檔案一定很安全。”
“啊,話說你看我們眼熟麼?”娜維婭走上前,臉上掛起了她那標誌性的、極具親和力的笑容,試圖用這種方式拉近距離。
然而,那位名為塞德娜的美露莘守衛卻不為所動,她認真地打量了娜維婭一眼,搖了搖頭:“嗯?你們是誰啊,先說好,我們這裡可不會講什麼身份地位親戚關係之類的,規則不能破壞。”
“嗯,你看,果然令人放心。”娜維婭碰了個軟釘子,卻不以為意地對派蒙眨了眨眼,仿佛在說“看吧,我沒說錯”。
“確實確實!”派蒙立刻心領神會地附和道。
塞德娜看著眼前這幾人一唱一和,眉頭微微蹙起,語氣也變得有些不耐煩:“如果各位是來戲耍我的話,還請離開吧,大家都很忙。”
“塞德娜小姐,請不要誤會。”一直沉默的左鈺緩步上前,他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那雙深邃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這位儘忠職守的美露莘,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足以安撫人心的力量,“我們並非來此戲耍,而是帶著對楓丹律法與公正的敬意,前來尋求幫助。我們理解您的職責,也正因為有您這樣一絲不苟的守護者,沫芒宮的威嚴才得以彰顯。”
他的話語讓塞德娜微微一愣,那份發自真誠的尊重,遠比娜維婭那種略帶狡黠的親近更能讓她接受。
“我們就是前幾天大魔術師林尼案審判現場的人,你應該還有印象吧?”娜維婭見狀,也立刻收起了玩笑的態度,認真地解釋道,“今天來是為了進行後續案件的報告和檔案記錄的。”
“哦~!有印象,我看過《蒸汽鳥報》上刊登的報道了,那個…你是給林尼辯護的吧,我想起來了。”塞德娜的態度明顯緩和了不少,但依舊帶著幾分程序上的疑慮,“嗯?還有這樣的流程麼…”
“有的有的,放心吧,絕對是正事,彆那麼緊張。”娜維婭連忙點頭。
左鈺補充道:“塞德娜小姐,正義的實現,不僅僅在於法庭之上那莊嚴的宣判,更在於宣判之後,對真相不懈的追尋。我們今日前來,正是為了完善那場審判中未能揭示的最後一塊拚圖。這同樣是‘公正’的一部分,不是嗎?”
塞德娜看著左鈺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旁邊一臉嚴肅的熒和娜維婭,終於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了道路:“好吧,你們過去吧,那維萊特大人就在裡麵。”
“多謝~!”娜維婭感激地對她笑了笑,領著眾人走進了那扇厚重的、象征著楓丹最高審判權柄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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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維萊特的辦公室一如他的為人,宏偉、莊嚴、井然有序,卻又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屬於永恒者的孤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個楓丹廷的壯麗景色,而窗內的他,卻仿佛與這世間的繁華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他正坐在辦公桌後,批閱著堆積如山的文件,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紫羅蘭色眼眸平靜地掃過眾人,沒有絲毫的意外。左鈺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古老而又磅礴的力量,如同深海的洋流,在那位審判官的體內靜靜地流淌,那是屬於龍王的、超越了凡俗生靈的威嚴。
“那、那個…打擾了,那維萊特先生…”派蒙一見到他,立刻就慫了,小聲地解釋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才混進來的…”
“沒關係,請直接說,有什麼事。”那維萊特的聲音低沉而又平穩,出乎意料地並沒有責怪他們的不請自來。
“欸,居然不責怪我們…?”派蒙有些驚訝,她還以為會被訓斥一頓。
娜維婭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將此行的目的和盤托出:“我們需要查一個名字,叫「瓦謝」。根據我們最新的線索,他很有可能是近期某一起少女失蹤案的目擊者,甚至可能目睹了溶解的全過程。這會是非常重要的線索。”
那維萊特聞言,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他點了點頭,站起身,走向身後那排頂天立地的巨大檔案櫃:“這樣啊,好的,請你們稍等,我來查閱檔案。”
他沒有借助任何助手,隻是憑著自己的記憶,精準地從那浩如煙海的卷宗中抽出了幾份。他翻閱的速度極快,那雙眼睛仿佛不是在閱讀,而是在掃描,整個過程充滿了非人的效率與精準。
房間裡一時間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氣氛壓抑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派蒙小聲地對熒嘀咕道:“那維萊特先生原來這麼好說話…”
終於,那維萊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遺憾。
“非常遺憾…”他緩緩開口,那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中回響,“我十分確定近些年所有的案件中都沒有涉及過瓦謝這個名字…不論是我的檔案中還是腦海裡。”
希望的火苗,在瞬間被冰冷的海水澆滅。
熒的心沉了下去,她輕聲說道:“沒辦法…”
“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嗎。”娜維婭的身體微微晃動,那雙剛剛燃起光芒的眼眸,再次被失望的陰雲所籠罩。
“該不會那真的隻是熒昏睡了過去,做了一場夢吧?”派蒙也泄了氣,感覺她們又一次走入了死胡同。
“是嗎…好吧,謝謝你,那維萊特大人,我們回去了。”娜維婭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疲憊與失落,她轉過身,準備離開這個讓她再次品嘗到絕望滋味的地方。
“嗯…”那維萊特看著她那落寞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開口了,“…娜維婭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你的父親卡雷斯先生是非常優秀的人物,他的死實在令人遺憾。”
這句話,如同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娜維婭壓抑了整整三年的、混雜著悲傷、憤怒與不解的炸藥。
她猛地轉過身,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死死地盯著那維萊特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
“那維萊特先生,這算什麼?”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充滿了尖銳的質問,“對我的同情?安慰?還是如你所說的「遺憾」?”
“不…都不是,”她一步步地逼近,那嬌小的身軀裡爆發出驚人的氣勢,“我聽得出來,你的話語裡根本沒有帶著任何感情,你不過是覺得此時此刻應該這麼說而已!”
那維萊特沉默地看著她,沒有辯解,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深邃得如同不見底的深淵。
“就像當時!”娜維婭的聲音陡然拔高,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我父親他已經登上了決鬥場,我不顧守衛的阻攔,來到這裡找你…你分明告訴我你也覺得案件仍有蹊蹺,卻依舊默許了決鬥!”
“在你的眼裡,生命的價值根本比不上你手中那些無情的規則和律法吧?”
“如果你真的覺得我父親的死很遺憾,那時你為什麼不攔下他?”
“為什麼…不給我阻止他的權力,為什麼就那樣讓他背負著罵名死去…”
“明明那個時候,隻要再努力一下,就有可能扭轉一切…”
“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跟他講清楚…他還欠我好多問題的答案…”
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將三年來所有的痛苦與委屈,都化作最鋒利的言語,刺向眼前這個冷漠的、至高無上的審判官。
“如果你真的沒有感情,就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我來告訴你真正的「遺憾」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整個辦公室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她那壓抑不住的、令人心碎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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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維萊特靜靜地看著她,良久,他才緩緩地、艱難地吐出了三個字。
“……對不起,娜維婭小姐。”
這句道歉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卻又仿佛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
“你和他果然很像,和我那個老爹,”娜維婭看著他那副模樣,忽然慘笑了一聲,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心裡總是壓抑著很多東西,永遠不願意和彆人講。明明感受得到很多事,又從來不去表達。”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最後的力氣,將所有的情緒都重新收斂了起來。
“算了…反正世人皆知最高審判官的冷漠。”
“抱歉,對你發了些無端的脾氣,最高審判官大人。”她對著他,行了一個標準卻又無比疏離的禮節,“我們走吧,熒,派蒙,左鈺。”
當他們走出沫芒宮那厚重的大門時,外麵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天空陰沉得如同娜維婭的心情,冰冷的雨絲打在臉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娜維婭…你還好吧…”派蒙擔憂地飛到她身邊,小聲地問道。
“我沒事…”娜維婭搖了搖頭,她抬起頭,任由雨水衝刷著臉頰,喃喃自語,“雨…好像…下雨了。”
“是呀,明明我們進去之前還是晴天,今天好像也沒什麼案件在審判。真是奇怪。”派蒙也覺得這雨來得蹊蹺。
“記得我父親出事的那天,案件發生的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娜維婭的聲音悠遠而又悲傷,仿佛穿透了三年的時光。
“雨…”熒輕聲重複著這個詞,她的腦海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劃過。
“怎麼了,熒,你想到什麼了麼?”派蒙立刻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你父親的案件…”熒沒有回答派蒙,而是轉頭看向娜維婭,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發生在室內還是室外?”
“是室外,雨可以淋得到的地方。”娜維婭雖然不解,但還是如實回答,“你想說是雨衝走了什麼線索嗎?這個因素我們當初也考慮過了,並且擴大了搜證範圍,並沒有發現什麼受到雨水影響的線索。”
“可那時候你們還不知道一個信息。”左鈺的聲音平靜地響起,他走到兩人中間,目光掃過那被雨水浸濕的石板路,緩緩說道,“一個足以顛覆所有傳統刑偵手段的、隻屬於楓丹的‘規則’。”
“哦?難道你指的是…!”娜維婭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瞬間明白了左鈺話中的深意。
“人類,可能會變成水這件事。”熒接過了他的話,一字一句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如同驚雷,在娜維婭的心中炸響。
“真正的凶手,可能變成水了?在雨天沒留下任何痕跡…”派蒙也反應了過來,她的小臉上寫滿了震驚,“的確,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你父親這麼解釋,那時候也不會有人相信吧?隻會被當成是瘋子的囈語!”
“你可能真的是天才,我的搭檔…”娜維婭呆呆地看著熒和左鈺,那雙黯淡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那火焰是如此的熾熱,幾乎要將這漫天的雨水都蒸發乾淨,“對啊對啊,我為什麼早沒有想到這一點!”
絕望的死路,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我們去白淞鎮吧,”娜維婭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那份屬於“刺玫會”會長的果決與行動力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按照這個思路,重新調查我父親當年的殺人案!”
“嗯,這次有我們在,一定會有進展的!”派蒙也重重地點了點頭,感覺自己作為名偵探的鬥誌又被點燃了。
“你是要現在和我一起走,還是等下你自己過去?”娜維婭看向熒和左鈺,發出了並肩作戰的邀請。
“事不宜遲,現在就出發吧。”熒毫不猶豫地回答。
白淞鎮,這座位於楓丹廷郊外的港口小鎮,是“刺玫會”真正的發源地。與楓丹廷的精致典雅不同,這裡充滿了粗獷而又自由的海洋氣息。而“刺玫會”的總部,就坐落於此——一艘巨大而又華麗的、仿佛隨時準備揚帆遠航的陸上巨輪。
“哇,好大的…船?!怎麼會有船停在這種地方啊?”當派蒙第一次見到這艘宏偉的建築時,忍不住發出了驚歎。
“嗬嗬,不用太驚訝,它隻是看起來像船而已,實際上是我們「刺玫會」的總部。”娜維婭的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她看著這艘凝聚了父親心血的傑作,眼中充滿了懷念,“會修建成這樣,完全取決於我老爹的個人品味。或許隻有在審美方麵,我和他才能偶爾達成一致。”
左鈺緩步上前,欣賞著這艘充滿了野心與浪漫色彩的巨輪,微笑著說道:“一艘巨大而華麗的船,象征著遠航,機遇,征服,野心。它不僅僅是一座建築,更是一種精神的圖騰,象征著刺玫會那乘風破浪、無畏前行的未來。你父親是個了不起的夢想家。”
“好像能理解了。”熒也點了點頭,她能從這艘船的設計中,感受到那位前任會長不羈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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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你們說「刺玫會」也有光輝的過去,我還以為是在吹牛呢。”派蒙繞著船飛了一圈,“有光輝過去的幫派,怎麼會住在地下水道裡。但見識到了這艘大船,你們的話開始有說服力了。”
“畢竟白淞鎮才是「刺玫會」的根,我們都是從這裡走出去的。”娜維婭的語氣中充滿了對故土的眷戀。
他們登上了船,早已在此等候的邁勒斯立刻迎了上來。
“邁勒斯,我們回來了!”
“久等了,大小姐,還有我們重要的搭檔。”邁勒斯微微躬身,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娜維婭那略顯疲憊卻又異常興奮的臉上,“大小姐之前說在楓丹廷還有事要忙,為何這麼快又回到白淞鎮呢?是沫芒宮那邊…”
“這個嘛,因為我們的好搭檔給了我很重要的提示,”娜維婭親昵地攬住熒的肩膀,臉上洋溢著找到新希望的喜悅,“或許老爹過去的事,和原始胎海之水也有關聯。”
她抬頭看著那陰沉的天空,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絕望的雨夜。
“還記得嗎?邁勒斯,那是個雨夜。”
“嗯,和林尼先生的遭遇很像,”邁勒斯的眼中也閃過一絲了然,“都是一場「不可能」的案件。”
“幕後黑手是同一個人?”
“過去發生了什麼,可以先講給我們聽聽嗎?”派蒙小心翼翼地問道,她能感覺到,這艘華麗的陸上巨輪雖然是“刺玫會”的驕傲,但也承載著一段不願被輕易觸碰的沉重過往。
娜維婭沉默了片刻,她走到船長室那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著窗外白淞鎮熟悉的景致,那雙總是如同太陽般耀眼的蔚藍色眼眸,此刻卻蒙上了一層回憶的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