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丹廷的午後,陽光被精心修剪的梧桐樹葉篩成細碎的金屑,懶洋洋地灑在「咖啡廳·露澤」的露天座位上。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的醇香與各式甜點馥鬱的芬芳,與街上行人輕快的腳步聲、遠處悠揚的手風琴聲交織成一曲獨屬於這座都市的、悠閒而又浪漫的樂章。
“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派蒙的小手指在菜單上飛快地劃過,像是在檢閱自己的三軍儀仗隊,每一道甜品的名字都念得鏗鏘有力,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她最後抬起頭,用一種近乎莊嚴的語氣對侍者說道:“楓達不要!謝謝!”
熒單手托著下巴,看著桌子上迅速被各式各樣、色彩繽紛的糕點、布丁和冰淇淋堆滿,不由得無奈地歎了口氣。那維萊特送的那個蛋糕,在來這裡的路上就已經被這個小家夥消滅得一乾二淨,連包裝盒上的奶油都被舔得乾乾淨淨。
“你真的點了好多啊,”熒看著派蒙那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忍不住提醒道,“你不是剛吃過那維萊特送的蛋糕?”
“那維萊特送的蛋糕確實是很好吃啦,”派蒙叉起一勺慕斯,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但隨即又垮下小臉,聲音裡充滿了悲壯,“可是一想到後麵的日子要坐牢,我胃裡一下就空蕩蕩的,好像什麼都沒有了!這叫化悲憤為食欲,是補充能量的重要方式!”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小小的身子飄在半空中,顯得有些無精打采。“說起來我們自從來到楓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觸犯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法律,比如在噴泉裡洗腳或者給鴿子喂了錯誤牌子的麵包之類的…”她掰著手指,一臉的後怕,“結果到頭來,我們居然還要主動到梅洛彼得堡去,唉,可能這就是命運吧。熒,你說這是不是就是那種,越是害怕什麼,就越是會來什麼?”
熒拿起自己的那杯紅茶,輕輕吹了吹熱氣,沒有回答。她知道,這並非命運的捉弄,而是一種必然的選擇。為了達達利亞,為了弄清那荒誕判決背後的真相,也為了那維萊特所委托的、關乎楓丹未來的重任,這一趟,非去不可。
“唉,”派蒙又歎了一口氣,那聲音裡的憂愁幾乎要凝成實質,“到時候在那邊,我們可要抓緊時間調查,我可不想在那個黑漆漆的海底待太久…聽說那裡的床鋪又硬又冷,食物也隻有難吃的肉湯和乾麵包…”
“哦?我聽到了什麼,是新聞的味道?”一個清脆而又充滿活力的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屬於記者的敏銳。
“味道是用嘗的,不是聽的!你怎麼突然出現啦,夏洛蒂?”派蒙被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裡的勺子掉下去。她回頭一看,隻見那位總是背著留影機的《蒸汽鳥報》王牌記者,正一臉興奮地站在她們桌邊,那雙大眼睛裡閃爍著發現獨家新聞時的、獵人般的光芒。
夏洛蒂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抱怨道:“彆提了,我約了一起案件的目擊者來這裡吃飯,本想從他嘴裡挖點驚天動地的大料出來,結果居然放了我鴿子!白白浪費了我一下午的時間!”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隨即又將目光鎖定在了熒和派蒙身上,臉上露出了職業性的、燦爛的笑容,“唉,冷靜冷靜,身為記者這也是常有的事。隻要再從熒這裡弄點新聞出來,今天的餐費說不定就有著落了…”
“我們可還聽著呐,夏洛蒂!”派蒙叉著腰,氣鼓鼓地抗議道。
“哈哈哈…沒什麼沒什麼,職業習慣,職業習慣!”夏洛蒂乾笑了兩聲,連忙擺手,隨即話鋒一轉,那雙眼睛裡的好奇幾乎要溢出來,“我剛才好像聽你們提到梅洛彼得堡了?你們該不會…真的犯了什麼事吧?”
“哪兒有的事!我們這次隻是為了去…”派蒙下意識地就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卻被熒一聲恰到好處的輕咳打斷了。
“咳咳!”
熒不動聲色地拿起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角,隨即像是被花粉嗆到了一樣,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阿嚏!”
派蒙猛地一個激靈,瞬間反應過來。糟了,差點忘記那維萊特千叮嚀萬囑咐,說這次的行動一定要保密!她看著夏洛蒂那充滿求知欲的臉,大腦飛速運轉,支支吾吾地說道:“啊…啊…我們是去…去…”
“我們隻是為了去贖罪。”熒放下了餐巾,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混合著懊悔與無奈的表情,語氣平靜地說道,“因為之前…當街劇透了推理小說的結局。”
“啊?”夏洛蒂愣住了,她的大腦顯然無法立刻處理這個聽起來過於離譜的罪名,“因為這個被抓?”
她皺著眉頭,仔細思索了片刻,隨即又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深以為然的表情:“唔…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單論令人厭惡的程度的話,當眾劇透這種行為,至少跟行竊、欺詐之類的罪行在同一個檔次吧。尤其是在我們楓丹,破壞了他人的閱讀體驗,簡直就是對藝術與生活情趣的公然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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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蒙目瞪口呆地看著一本正經分析的夏洛蒂,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熒,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她小聲地拉了拉熒的衣角,聲音裡充滿了震驚與後怕:“啊?原來我做過這麼嚴重的事?”
熒轉過頭,看著她那副樣子,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你看,我就說吧。你當時還不怎麼當一回事。”
“對不起,我錯了!”派蒙立刻雙手合十,對著空氣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懺悔。
“這麼看的話,也的確算不上什麼大新聞了,隻是普通的治安案件而已,有點失望…”夏洛蒂撇了撇嘴,但隨即,她那屬於記者的雷達又一次啟動了,“欸,對了,好像還有戲…你們不是要去梅洛彼得堡嗎?能不能順便幫我取取材?”
“這個可能…不一定有時間…”派蒙有些猶豫,她們這次去可是有正經任務的。
“沒那麼複雜啦,”夏洛蒂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分享什麼秘密情報,“就隻是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多和梅洛彼得堡的管理人接觸接觸?”
她見兩人似乎提起了興趣,便繼續說道:“他在楓丹被授予了「公爵」的榮譽市民稱號。很響亮對吧?要知道,能獲得這個稱號的,都是為楓丹做出過巨大貢獻的公民,數量極少,每一個都是傳奇人物。再加上梅洛彼得堡一直以來都不歸審判庭直接管轄,它就像一個獨立於楓丹之外的、神秘的國度。所以人們——甚至包括我這樣的記者——對他也是知之甚少。”
夏洛蒂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屬於新聞工作者的激情與渴望。“如果能出一篇關於他的專題報道的話,詳細介紹一下這位神秘公爵的生平,還有梅洛彼得堡內部的真實景象…那估計可以讓《蒸汽鳥報》的銷量翻上一番!這絕對是大火的題材!”
“話是這麼說,可還是要看情況…”派蒙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當然也不能白白麻煩你們,”夏洛蒂看出了她的動搖,立刻拋出了自己的籌碼,她豪氣地一揮手,“這頓飯,就由我來請客吧!”
“好!一言為定!絕對幫你搞定!”一聽到“請客”兩個字,派蒙的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拍著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道,仿佛剛才那個猶豫不決的不是她一樣。
“嘿嘿,成交成交。”夏洛蒂露出了計謀得逞的笑容,心滿意足地坐了下來,“菜應該也快上了吧…欸!等等,你們點了這麼多嗎!?”
她看著侍者推著餐車,將一道道精致的甜點如同流水般端上桌,那張原本還掛著笑容的臉,瞬間變得和派蒙剛才一樣慘白。
全力飽餐一頓之後,熒和派蒙心滿意足地靠在椅子上,感覺連靈魂都得到了升華。夏洛蒂則一臉生無可戀地付了賬,看著自己那瞬間癟下去的錢包,感覺自己未來一個月的午餐都隻能啃乾麵包了。
告彆了欲哭無淚的夏洛蒂,兩人準備動身前往伊黎耶島。
當她們抵達那維萊特指定的集合地點時,這位楓丹的最高審判官早已等候在那裡。他獨自一人站在懸崖邊,海風吹動他銀白色的長發和深藍色的衣擺,那高大而又孤寂的背影,仿佛與這片廣闊的天地融為了一體。
“那維萊特,我們準備好了,入口就在這裡麼?”派蒙飛到他身邊,好奇地打量著四周。這裡除了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升降平台,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你們果然如約來了。”那維萊特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紫羅蘭色眼眸平靜地注視著她們,“沒錯,這裡就是從伊黎耶島進入梅洛彼得堡的唯一入口。”
他抬起手,示意她們後退。隨著一聲低沉的機括聲,那個原本與地麵嚴絲合縫的平台緩緩開啟,露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垂直向下的漆黑通道。一股冰冷潮濕的氣流從通道中湧出,帶著深海獨有的鹹腥與壓抑。
“當心,稍微往後站一站。”
“嗚哇…原來是從這裡下去,梅洛彼得堡是在海裡麵嗎?”派蒙被那深邃的黑暗嚇得躲到了熒的身後,隻探出一個小腦袋。
“依靠水與人們對深海的恐懼,梅洛彼得堡天然就適合被用於收容及看守罪犯。”那維萊特的聲音在空曠的懸崖上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屬於法則本身的冷酷與客觀,“不過放心,那裡麵並不是你們想象中那種非常可怕的地方。請你們下去以後,用自己的眼睛確認吧。”
“但、但願如此…”派蒙小聲地嘀咕道,“可一想到自己是在海底,被幾千米深的海水包圍著,還是會覺得有些膽戰心驚吧?”
“噢對了,還有一件事。”那維萊特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看著兩人,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曾說過,我與梅洛彼得堡的管理者萊歐斯利先生有些私交…他相當精明。”
“我們也聽說了,就是那位「公爵」,對吧?”派蒙立刻說道,她還記著夏洛蒂的囑托。
“是的,他是這座水下堡壘的最高管理者。”那維萊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混雜著欣賞與警惕的複雜神色,“就算你們是受我委托前往調查,最好也避免與他和他手下的人發生直接摩擦。萊歐斯利不常離開梅洛彼得堡,但這不代表他不清楚堡內外事務的細節。對於很多事情,他是‘默許’而非‘不知情’,這一點還請你們務必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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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的眼神一凝,她將這個名字牢牢記在了心裡。“「公爵」萊歐斯利…我會注意的。”
“那麼,私人聊天時間差不多就到此為止。”那維萊特微微頷首,恢複了最高審判官應有的威嚴,“這次的事,就拜托二位了。”
“放心吧,不會白跑一趟的!”派蒙拍了拍胸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氣勢一些。
“嗯,”那維萊特點了點頭,隨即向著不遠處一位一直靜立等候的、身著警衛製服的美露莘喊道,“瑪德琳。”
“我來了,那維萊特大人。”那位名叫瑪德琳的美露莘立刻小跑過來,她看了一眼熒和派蒙,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新的犯人就是這兩位對吧?請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們逃掉的。”
“才不會逃跑呢!”派蒙不滿地抗議道。
“二位請跟我來吧,”瑪德琳沒有理會她的抗議,隻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會引導你們辦理進入梅洛彼得堡的手續。”
熒和派蒙對視了一眼,深吸一口氣,毅然踏上了那個通往深海的升降平台。隨著平台緩緩下降,頭頂的光明被迅速吞噬,四周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隻有平台邊緣的魔法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耳邊傳來鎖鏈摩擦的沉重聲響,以及越來越清晰的、來自深海的巨大水壓所帶來的沉悶轟鳴。
不知過了多久,下方終於出現了一點光亮,那光亮迅速擴大,最終化作一片燈火通明的、龐大的地下空間。一座完全由鋼鐵與岩石構築的堡壘,靜靜地懸浮在幽深的海底,無數管道與廊道如同巨獸的血管般縱橫交錯,構築成一個獨立而又完整的、令人歎為觀止的地下世界。
平台最終停在了一個寬闊的入口處。一個看起來無精打采的美露莘正趴在登記台後,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哈欠…是瑪德琳啊,今天怎麼讓你下來跑一趟了?”她抬起眼皮,有氣無力地問道。
“那維萊特大人點名讓我護送這兩位犯人的,可能交給彆人他不放心吧。”瑪德琳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
“唉…唉…真好呀,”那位名叫瑪蕾蒂的美露莘長長地歎了口氣,語氣裡充滿了羨慕,“能得到那維萊特大人這樣的大人物青睞,而我卻隻能在這裡,日複一日地麵對一個個新的囚犯,看著他們那些愁眉苦臉的樣子。”
“嗯…你可以試試微笑服務,”瑪德琳一本正經地建議道,“或許可以提高你業務上的口碑。”
“得了得了,”瑪蕾蒂沒好氣地擺了擺手,“每一個剛來到這裡找我登記的犯人,都是一副死了親人一樣的表情,我哪裡還笑得出來啊…而且就算我對他們笑,他們眼裡估計也隻會覺得我是個心理扭曲的虐待狂之類的吧?”
“的確很有道理。”派蒙在一旁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好吧,那交接工作就算完成了。”瑪德琳將一份文件遞給瑪蕾蒂,“你們兩位先在這邊登記,後續的各種流程,瑪蕾蒂會指導你們。”
“唉,交給我吧,”瑪蕾蒂接過文件,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你快回到那個陽光普照的世界去吧。”
瑪德琳轉身離去,登記台前隻剩下了熒、派蒙和這位看起來隨時都會睡著的瑪蕾蒂。
“讓我看看,”瑪蕾蒂翻開文件,念出了她們的名字,“熒和派蒙,對吧?”
“到。”熒言簡意賅地回答。
“是我沒錯。”派蒙也跟著應了一聲。
“我先和你們確認一下罪名和刑期。”瑪蕾蒂的聲音依舊懶洋洋的,但當她看到文件上記錄的罪名時,那雙總是睡眼惺忪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睜大了。她逐字逐句地念了出來,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未經神明允許,吃掉了至冬使節精心為神明大人準備的蛋糕,致使楓丹政治核心陷入短時間靜默」,刑期四十五天…?”
“啊?”派蒙的嘴巴張成了“o”形,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維萊特送我們的那塊蛋糕難道就是…”
瑪蕾蒂抬起頭,用一種看待史前生物般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們兩人,那眼神裡充滿了敬畏與欽佩。“單就這個罪名來看…你們應該是能乾大事的人。”
她嘖嘖稱奇,仿佛在欣賞什麼稀世珍寶。“考慮到芙寧娜大人一直以來對甜點那近乎狂熱的喜愛程度,你們這種行為,和刺殺水神有什麼區彆…真是勇氣可嘉,令人敬佩。”
“謝謝誇獎。”熒麵不改色地回答。
“你很有眼光嘛。”她又補充了一句。
“謝謝你們讓我長見識,但進入梅洛彼得堡的手續還是要好好完成的。”瑪蕾蒂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從這樁驚天大案中汲取到了一絲工作的動力。她指了指旁邊一塊刻著身高標尺的金屬板,“請站到那塊板子前麵,我會用留影機給你們拍攝畫片,作為你們的身份檔案。”
“唔…好吧,”派蒙有些不情願地飄了過去,還不忘叮囑道,“拍得好看一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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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瑪蕾蒂的協助下,兩人很快完成了所有的手續。畫片被迅速衝洗出來,彆在了她們的檔案上。
“好了,感謝二位的配合。”瑪蕾蒂將檔案收好,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說道,“後續會有專人引導你們,好好珍惜這次重生的機會。”
“「重生」…是不是稍微有些誇張了,”派蒙不解地問道,“我們隻在這裡待四十五天呀…”
“就是你們兩個對吧,跟我來吧。”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打斷了她們的對話。一位身材高大、麵容冷峻的警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們身後。
“欸,好的,”派蒙試圖友好地打個招呼,“我叫派蒙,這個人是熒…”
“不必了,”那位名叫迪肯的警衛冷冷地打斷了她,“我記不住你們的名字,走吧。”
說完,他便徑直轉身,向著通往堡壘深處的通道走去,沒有絲毫等待的意思。熒和派蒙對視了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將那個依舊在打哈欠的瑪蕾蒂和她那套關於“重生”的理論,一同留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