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角回到梅洛彼得堡。
熒和派蒙在附近尋找林尼。
“林尼!魔術師林尼!在哪兒啊,你在玩什麼消失魔術嗎?”
派蒙有些不耐煩地在喧鬨的生產區裡飄來飄去,她的聲音幾乎要被周圍震耳欲聾的機械轟鳴聲所淹沒。剛剛結束的、枯燥而又危險的衝壓工作,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榨乾了水分的海綿,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疲憊。這裡空氣渾濁,充滿了灼熱的蒸汽與刺鼻的機油味,每一個角落都回響著鋼鐵的碰撞聲,讓人的神經時刻都緊繃著。
“好像這附近都沒有,我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派蒙繞著熒飛了一圈,小臉上寫滿了失望。熒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周圍那些在各自崗位上麻木勞作的囚犯,他們臉上的表情,與那些冰冷的、永不停歇的機械,幾乎融為了一體。
“到底在哪裡啊,難道他今天賴床偷懶了嗎?”派蒙小聲地嘀咕著,聲音裡充滿了怨念。她覺得,那位魔術師肯定是在故意捉弄她們。
就在兩人準備放棄,打算先去食堂填飽肚子時,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突然從旁邊一排巨大的、堆疊在一起的金屬管道後麵傳了出來。
“喂!這裡!”
那個聲音不大,卻像一根精準的繡花針,輕易地穿透了所有的噪音,紮進了她們的耳朵裡。
“哇!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快把我嚇死了!”派蒙被嚇得一個激靈,猛地向後竄了一截。她循聲望去,隻見林尼正靠在一根粗大的管道上,臉上掛著他那標誌性的、充滿了從容與戲謔的笑容,仿佛剛剛那番尋找與他毫無關係。
“哦?這麼容易被嚇到,你們是不是有點心虛呀?”林尼直起身,對著她們招了招手,那雙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你這家夥,我們心虛還不是為了找你嘛!”派蒙氣鼓鼓地飛了過去,叉著腰,試圖用氣勢壓倒對方。
“嗬嗬,抱歉抱歉,快過來這邊,我們悄悄說…”林尼將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轉身鑽進了一條更加狹窄、也更加僻靜的岔路。
熒和派蒙對視了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在這條被高大的機械與管道夾出的陰影通道裡,光線昏暗,噪音也被隔絕了大半,確實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琳妮特!你也在啊,果然你們兄妹不太可能分開呢。”派蒙一進來,就看到了那個安靜地站在陰影裡,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嬌小身影。
“是啊,哥哥他根本離不開我呢。”琳妮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但那雙貓兒般的眼眸,卻在看到熒的時候,微微亮了一下。
“呃,其實不止琳妮特,連菲米尼也一起來了,你還記得他吧?”林尼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指了指通道更深處的另一個身影。
“是你們壁爐之家的那個小潛水員嗎?之前在楓丹廷見過。”派蒙努力回憶了一下,想起了那個總是戴著潛水頭盔、有些沉默寡言的少年。
“快說說吧,你們到底是怎麼又成為犯人的,簡直浪費了我和熒在法庭上的精彩辯駁!”派蒙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正題。
“成為犯人當然是件容易的事,”林尼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得意的神色,仿佛在講述自己最得意的一場魔術表演,“我召集了一場街頭表演,利用上次在歌劇院積累的人氣,來了很多觀眾。”
“然後呢?”派蒙好奇地追問道。
“然後嘛,”林尼打了個響指,那姿態仿佛又回到了聚光燈下的舞台,“我請了很多現場觀眾來參與演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的錢包全部消失了!”
“哥哥就這樣犯下了盜竊財物罪,而我是見證一切還輔助作案的共犯。”琳妮特用她那毫無波瀾的語調,冷靜地補充道,為這場聽起來驚心動魄的“犯罪”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實際情況沒那麼惡劣,”林尼連忙解釋道,生怕她們真的把自己當成了無可救藥的江洋大盜,“消失的財物都可以在執律庭那個大檔案櫃最左邊的抽屜裡找到,就看執法者們什麼時候發現了。”
“到時候我們應該就可以出去了吧。”琳妮特又補充了一句。
“就魔術本身而言,我覺得這次的表現還是非常完美的。”林尼最後總結道,臉上充滿了對自己專業能力的自信。
“……好吧,的確是有你們特色的入獄方式。”派蒙聽得一愣一愣的,感覺這種為了坐牢而精心策劃一場大型盜竊魔術的行為,確實不是一般人能乾出來的。
就在這時,熒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個溫和而又熟悉的聲音,那聲音仿佛直接在她的靈魂深處回蕩,清晰無比。
“一場華麗的入場式。用最高調的方式犯罪,反而能最大程度地掩蓋他們真正的目的。沒有人會把一場人儘皆知的街頭盜竊案,和深藏在梅洛彼得堡的秘密聯係在一起。很高明的陽謀。”
是左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熒的心中微微一動,但臉上卻不動聲色。她知道,左鈺雖然沒有進來,但他一定在用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關注著這裡的一切。
“林尼,重點不在這裡吧…”熒抬起眼,金色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林尼,打斷了他那略帶自得的講述。
在左鈺的提醒下,她更加確信,這場看似荒唐的入獄,背後必然隱藏著更深層的動機。
“重點在於你們是來做什麼的。”她一字一頓地問道,語氣不容置喙。
林尼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他看著熒,那雙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讚許。他點了點頭,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沒錯。上次我向你們隱瞞身份,那時候我說過,如果你們生氣了的話,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你們,不再隱瞞。”
“所以這次我也不打算隱瞞什麼。當下看來,壁爐之家的利益也跟你們沒有衝突。”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她們早已猜到的答案,“我們是接受了壁爐之家的‘父親’…也就是‘仆人’大人的命令來這裡進行調查的。”
“果然嗎…猜也猜得到呢。”派蒙小聲地嘀咕道。
“至於調查的內容…”林尼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你們可能沒聽說過吧,梅洛彼得堡一直以來都藏著一個秘密。”
“甚至有人說,整個梅洛彼得堡本身就是為了守護著那個秘密而存在的。”
“很久以前,壁爐之家就一直在調查這件事,想要揭露其中的秘密…但最近一段時間,我們安插的所有探子,包括滲透進來的看守都離奇消失了,再也沒有回音。”
“我們認為,這像是一種挑釁,而這也是我們這次來到梅洛彼得堡的目的。”
“你們為何對這個秘密如此執著?”熒追問道。她需要知道,愚人眾對這個秘密的渴求,究竟源於何處。
林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直視著熒的眼睛,拋出了一個足以讓任何知曉楓丹內情的人都為之震驚的消息。
“‘父親’已經通過某種方式確認,楓丹的神之心並不在水神芙卡洛斯的手上。”
“欸?!她是怎麼做到的?這麼重要的信息…”派蒙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父親’有她獨特的手段,其中許多是我們無從想象也無緣見證的,相信結論就好。”琳妮特的聲音適時響起,為阿蕾奇諾那深不可測的形象,又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不隻是手段獨特,應該說,她直接去找芙寧娜確認過了。”左鈺的聲音再次在熒和派蒙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不出所料的平靜,“阿蕾奇諾的行事風格,遠比你們想象的要更加直接和致命。她從不相信眼淚和表演,隻相信自己親手驗證過的事實。所以,這個情報的準確性,毋庸置疑。”
熒的心中掀起了波瀾。她想起了那位在沫芒宮中,總是表現得誇張而又脆弱的水神。原來,她那看似荒誕的表演背後,還隱藏著這樣沉重的秘密。
“正因為有這個信息,”林尼繼續說道,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我們猜測,楓丹的神之心很有可能就在梅洛彼得堡,和那個‘秘密’有關。”
“到頭來,還是為了神之心啊。”派蒙歎了口氣,愚人眾對神之心的執著,她早已見怪不怪了。
“我們這邊的故事講得差不多了,”林尼攤了攤手,將話題引向了她們,“你們呢?是那維萊特大人送你們進來的麼?”
“沒錯,‘仆人’一直咄咄逼人,想要‘公子’的近況,所以我們來調查…”派蒙下意識地就回答了,但話一出口,她才猛地反應過來,連忙看向熒,小臉上寫滿了懊悔,“…啊,熒,這個是可以說的嗎?”
“說都說了…”熒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無妨。”左鈺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這本就是那維萊特用來拖延時間的陽謀,告訴他們也無所謂。而且,適當的情報交換,是建立信任的第一步。看看他會作何反應。”
“就當情報交換吧。”熒采納了左鈺的建議,平靜地說道。
“嗬嗬,這方麵你大可以放心,”林尼聽到她們的目的,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反而輕笑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要求‘公子’大人的情報本身隻是一種施壓手段。”
“‘父親’借此跟楓丹廷那兩位大人交涉,實際是想以退為進。類似於砍價的原理呢。”
“很多事需要借口,執行官的價值比想象中更高。”琳妮特補充道。
“他的比喻很形象。”左鈺的聲音在熒的腦中點評道,“愚人眾執行官在外交場合,本身就是一種戰略武器。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威懾。達達利亞被判有罪,對至冬國而言,是外交上的重大損失,阿蕾奇諾此舉,正是要將被動的局麵重新扭轉回來,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談判籌碼。”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不過也不全是虛假的,”林尼繼續說道,“如果真能順勢查清‘公子’大人的情況,我們跟楓丹的外交形勢也會轉好,甚至調轉立場。”
“難道說…我們已經是相對最在乎‘公子’情況的人了嗎…那些執行官同事們之間的關係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呢。”派蒙聽著這番話,感覺愚人眾內部的關係,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和冷漠。
“不能這麼說,‘父親’的進退標準跟我們不同。”林尼搖了搖頭,糾正了派蒙的看法。他看著熒,眼中閃爍著真誠的光芒,鄭重地提出了一個建議:“對了,我有個提議,不如我們聯手吧?”
“雖然我們目的不一樣,但總歸都要對梅洛彼得堡展開調查。如果能互相幫助,效率肯定更高一點。”
“而且你知道的,壁爐之家尋找神之心目的很多,但最優先是為了解決楓丹的預言危機問題。有關這件事,還請相信我們。”
熒沉默了。她看著林尼那雙充滿期待的紫色眼眸,心中卻在飛速地權衡著。與愚人眾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他們的立場,終究是與自己相悖的。
“拒絕他。”左鈺的聲音果斷地響起,“至少,不能是全麵的‘聯手’。你可以答應交換情報,但行動必須獨立。我們不能被他們的節奏牽著鼻子走。愚人眾的行事風格,為了達成目的,往往不擇手段,我們不能被卷入不必要的麻煩裡。”
熒的心中有了決斷。
“…恕我拒絕。”她緩緩地搖了搖頭,金色的眼眸平靜而又堅定。
“你看,還是我說的對吧?”琳妮特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這樣嗎…”林尼的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失望,但他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露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想要說服熒合作果然沒那麼容易。”
“林尼好像在認真地思考什麼問題呢…”派蒙看著他那副樣子,小聲地嘀咕道。
“這是肯定。哥哥自從上次見到你們,就一直很期待能與你們達成共識。”琳妮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自己哥哥的心思,“應該說,我們都很期待這次合作。”
“琳妮特!這些不說也沒問題的。”林尼的臉頰微微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抗議道。
“哥哥,多展現一些真心也沒關係哦。”
看著兄妹倆的互動,熒的心中也並非毫無觸動。她能感受到林尼的真誠,但立場,終究是無法輕易跨越的鴻溝。
“如果隻是交換情報…可以。”她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這也是左鈺建議的、最穩妥的方案,“但關鍵時刻我得另外考慮。”
“很謹慎。嗯,符合我認識你以來你的一貫作風。非常合理,那我也認可這種程度和形式的合作。”林尼聽到這個回答,眼中的光芒重新亮了起來。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的失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
“我也做過最壞的打算,你的回答已經比我想的溫和很多了。事不宜遲,我這裡有一條情報,請仔細聽好了。”
他壓低了聲音,神情變得無比嚴肅:“經過我和琳妮特這段時間的調查,梅洛彼得堡中存在著一個‘禁區’。”
“絕大多數人選擇閉口不談,但通過一些話術,我們基本從看守那裡確認了禁區的存在。”
“你們在調查的時候也可以留意一下這件事。”
“禁區嗎…”熒的眼神一凝,這個詞,立刻引起了她最高度的警惕。
“難道‘公子’就是到那裡走丟的?的確有必要關注一下。”派蒙立刻將兩條線索聯係到了一起。
“對,這是目前梅洛彼得堡最大的疑點。”林尼肯定了她的猜測,“其他還有一些問題,我們這邊會先儘快調查。總之,希望信息對你們有用。”
“他沒有說謊。”左鈺的聲音在熒的腦海中響起,“禁區的存在,是事實。而且,達達利亞的失蹤,確實與那裡有關。不過,他並非是‘走丟’,而是被某種更深層的力量‘召喚’走了。你們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到進入那個禁區的方法。”
得到了左鈺的確認,熒的心中更加篤定。看來,這次與林尼的情報交換,確實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啊,都這個時候了,”林尼看了一眼不遠處生產區那依舊閃爍著工作信號的魔法燈,伸了個懶腰,“你們應該餓了吧?快去特許食堂吃點東西。以後需要聯絡時,我會用卡片通知你們的。”
“就等你這句話呢,”一提到吃飯,派蒙立刻滿血複活,剛才那點疲憊和緊張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做了那麼久的工作,我早就忍不住啦,走吧去吃飯!調查什麼的以後再說!”
她拉著熒的衣角,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衝向食堂的方向。
熒對著林尼和琳妮特點了點頭,算是告彆,然後便跟著派蒙,離開了這條昏暗的通道。
今天的飯果然沒有之前那麼好吃了。派蒙有氣無力地用叉子戳著盤子裡那塊看起來有些乾柴的肉排,小臉上寫滿了失望。昨天那頓由公爵大人親自招待的晚餐,還宛如夢境一般停留在味蕾的記憶裡。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唉,靠我們自己的運氣再抽到那樣的飯菜,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吧。”她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憂慮。
熒安靜地切下一小塊肉,放進嘴裡,細細地咀嚼著。味道確實平庸,但至少還能下咽。她看著派蒙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淡淡地說道:“隻要在這裡足夠久,遲早可以再吃到的。”
“那還是算了,普通飯菜也挺好的,我們還是趁早出去吧。”派蒙立刻搖了搖頭,她可不想為了口腹之欲,在這種地方待上一年半載。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食堂裡大部分犯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麻木的疲憊,隻有在食物入口的瞬間,才會流露出一絲活人的氣息。“不過目前看來,除了監工有點凶,工作有點辛苦以外,這裡的生活也不算很糟糕嘛。”
“是嗎,每個剛到這裡的人都這麼說。”一個沙啞而又帶著一絲嘲諷的聲音,突然從她們鄰桌傳來。
熒和派蒙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看起來有些瘦削、眼神陰鬱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椅背上,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們。他麵前的餐盤幾乎沒怎麼動過,似乎對食物毫無興趣。
“看來陸地上的經曆還沒有給你們足夠的教訓啊,新人。”男人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一切如果隻看表麵,那等你走到絕路上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踏上這條路的。”
熒的心中,一個溫和而又沉穩的聲音悄然響起:“一個信息販子,或者說,一個試圖成為信息販子的人。在這種封閉的環境裡,情報就是最寶貴的商品。他現在是在推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