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監舍區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熒和派蒙發現了一些被遺棄的雜物。一個翻倒的箱子，幾件破舊的工具，還有一本看起來像是研究筆記的冊子。
“快看，這裡有個看起來像是研究筆記的東西…”派蒙眼尖，立刻飛了過去，用小手將那本冊子從一堆廢鐵零件下抽了出來。她吹了吹上麵的灰塵，翻開了封麵。
“剛才有個家夥鬼鬼祟祟的，在偷看醫務室的裡麵，是希格雯小姐的粉絲嗎？”派蒙一邊翻看，一邊自言自語地分析著，“這個應該是他丟下的吧，讓我看看…”
筆記上的字跡工整，但透著一股近乎偏執的狂熱。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關於美露莘種族的觀察心得。
派蒙湊近了，小聲地念了出來：“「…美露莘種族對世界的感知和人類不同，有所偏差…」”
“「…也就造成了美露莘對許多事物的審美和人類有著巨大的差異，送禮物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這一點。」”
“想不到這家夥還挺認真的嘛，功課做了不少。”派蒙合上筆記，嘖嘖稱奇。
“但這種行為不會讓對方開心的吧？”熒看著那本筆記，語氣很平淡。這種單方麵的、近乎窺探的研究，隻會讓被觀察者感到冒犯和不安。
“謝謝他，情報我就收下了。”熒從派蒙手中接過了那本筆記。雖然動機可疑，但其中記錄的關於美露莘的習性，或許在未來能派上用場。
“那這份研究筆記…嗯，我們就沒收掉吧。”派蒙點了點頭，覺得熒說得有道理。
她們回到了分配給自己的床位。冰冷的鐵板和潮濕的空氣讓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熒躺在床上，閉上眼，腦海中卻在不斷地梳理著今天獲得的所有信息。林尼的出現，禁區的存在，還有那個名叫維多克的情報販子口中的“隱秘規矩”。梅洛彼得堡就像一個巨大的、由無數齒輪精密咬合的謎題，而她們，才剛剛觸碰到它最外層的外殼。
一夜無話。
第二天，以及接下來的幾天，熒和派蒙都過著一種規律到近乎麻木的生活。她們風平浪靜地度過了幾天，每天上午準時前往生產區報道，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完成監工格蘭維爾分派的任務，用汗水換取那幾枚微不足道的特許券。下午，她們則會在堡壘內四處閒逛，或是去拳力鬥技場用更高效的方式賺取特許券，或是與那些看起來消息靈通的囚犯們搭話，試圖從他們隻言片語的交談中，拚湊出關於“公子”和“禁區”的線索。
“可累死了，不過打工了這麼多次，好像也漸漸掌握到訣竅了。”這一天，當她們再次從生產區出來時，派蒙有氣無力地飄在熒的身邊，像一隻被戳破了的氣球。
“確實感覺越來越輕鬆了。”熒回答道。對她而言，這種程度的體力勞動確實算不上什麼，但日複一日的重複，依舊會讓人感到精神上的疲憊。
“喲，工友們，看你們也剛乾完活兒，我過來打個招呼。”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熒和派蒙轉過頭，看到一個身材中等、看起來很精乾的男人正笑著向她們走來。
“哦，你好，看你很眼熟，好像打工的時候我們的位置一直挨得很近吧？”派蒙努力回想了一下，對這張臉有些印象。
“哈哈，沒錯，我叫洛恩，這幾天我也注意到你們兩個新麵孔一直在我附近，算是有緣吧。”洛恩的笑容很爽朗，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我在這邊乾了差不多快十五年的活兒了，就那個監工，格蘭維爾，都得喊我一聲前輩才行。”
“嗚哇，這麼多年，前輩好！”派蒙立刻肅然起敬。能在這種地方待上十五年，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前輩。”熒也禮貌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你們要是有什麼想了解的技巧，儘管問我。生產區這一片的工作在我手上，比吃飯都熟練。”洛恩拍了拍胸脯，一副經驗老到的模樣。
“好的前輩！就靠你照顧了，前輩！”派蒙立刻熱情地回應。
“技巧我大致掌握了…”熒的聲音很平靜，她看著洛恩，金色的眼眸中帶著一絲探究，“隻是還沒掌握「規矩」。”
熒的話音落下，洛恩臉上那爽朗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眼神也變得警惕起來，不再是剛才那種自來熟的熱情。
“…”
“你剛才問…「規矩」？”他的聲音低沉了不少，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
“作為新人，你們不簡單嘛。居然聽說過「規矩」…是誰跟你們提起的？”
“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熒的語氣依舊平靜，不卑不亢。
“「隱秘規矩」…是叫這個名字吧？”她補充道，直接將從維多克那裡聽來的詞拋了出來，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洛恩的臉色徹底變了。他左右看了一眼，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看在是我主動找你們搭話，而且你們也叫過我前輩的份兒上，就向你們透露一點。”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在說什麼天大的秘密，“如果你們一直這樣工作下去的話，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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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也是一種規矩嘛？萬一我們沒從你這裡了解到，豈不是就…”派蒙被他嚴肅的態度嚇到了，聲音都有些發顫。
“倒也沒那麼容易「觸發」，「隱秘規矩」的條件一般都比較苛刻，可一旦這麼做了，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洛恩的眼神變得複雜，那裡麵有恐懼，也有一絲過來人的告誡。
“條件究竟是…？”熒追問道。
洛恩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說道：“連續三天，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之外，都在生產區打工的話…”
他頓了頓，仿佛接下來的話語有千鈞之重。
“在第三天的午飯時間，會發生一件不好的事。”
“噫！不要嚇我，什麼不好的事？”派蒙嚇得躲到了熒的身後，隻探出一個小腦袋。
“嗬，如果我知道的話，可能就沒機會像現在這樣和你們對話了。”洛恩自嘲地笑了笑。
“也就是說…連你也沒試過？”派蒙有些驚訝。
“關於這個規矩，其實有一個傳說…”洛恩的眼神變得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一件非常遙遠的事情，“傳聞中有一個遠勝於我的工作狂，他不論是工作效率還是好勝心，都不是常人所能比擬的。”
“一次，他試圖挑戰自己的極限，進行了一番長時間的工作以後，終於在第三天中午…”
洛恩的聲音在這裡停住了，他咽了口唾沫，才繼續說道：“像人間蒸發一般的消失不見了。後來有人去問過他過去的幾個好友，那幾個好友卻說…「我從沒見過這個人」。”
“怎麼…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派蒙感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了上來。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僅消失了，甚至連存在過的痕跡，都從彆人的記憶裡被抹去了。
“這個人長什麼樣子？”熒的目光一凝，她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你見過他麼？”
“不巧，這個人的工作和我不在同一個片區，我也沒有目睹過他的真容。”洛恩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遺憾。
“旅行者，難道你懷疑這個人就是…”派蒙立刻反應了過來，小聲地在熒耳邊嘀咕。那個好勝心極強，又熱衷於挑戰極限的工作狂，聽起來，確實和某個橙色頭發的執行官有幾分相似。
“非常感謝你的情報。”熒沒有回答派蒙，而是鄭重地對洛恩道謝。
然後，她看著洛恩，用一種平靜到令人心悸的語氣說道：“我們會「試試」…”
“啊！？”派蒙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嗯？”洛恩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柔弱的金發少女，感覺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個主動走向懸崖的瘋子。
“你們…唉，好奇心可不該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啊，我勸你們好自為之。這樣我都感覺後悔告訴你們這件事了…”洛恩的臉上寫滿了懊悔和不解，他搖著頭，快步離開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被她們的瘋狂所傳染。
“是呀，我們…我們真的要嘗試嗎？”派蒙看著洛恩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熒那張平靜的臉，心裡七上八下的。
“聽起來像是「線索」。”熒的回答很簡單。
“不嘗試就沒有突破。”
“好吧，如果你執意要這麼做的話…”派蒙歎了口氣，雖然心裡害怕得要命，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熒的判斷。
為了調查“隱秘規矩”的情報，熒決定立刻向格蘭維爾申請連續工作三天。
她們再次找到了那位滿臉橫肉的監工。
“來了嗎，準備好就抓緊開工吧，時間就是生產力。”格蘭維爾看到她們，依舊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
“我想申請一下…”熒開口道。
“能不能讓我連續工作三天。”
格蘭維爾那雙總是布滿血絲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驚訝。他上下打量著熒，那眼神仿佛在看什麼稀有動物。
“啊？怎麼突然要這麼拚命，是急需特許券嗎？”
“算、算是吧，你就當我們想要試試自己的極限好了。”派蒙在一旁連忙幫腔，試圖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格蘭維爾撇了撇嘴，似乎對這種年輕人的衝動嗤之以鼻，但最終還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吧行吧，想找死我也不攔著。活兒乾不好，彆指望我給你們發一分錢的特許券！”
就這樣，為了調查“隱秘規矩”的事，熒和派蒙開始了一場昏天黑地的工作。
第一天，熒憑借著遠超常人的體能和反應速度，輕鬆地完成了任務。她的動作精準而高效，與周圍那些麻木疲憊的囚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今天做得不錯！繼續保持這種狀態！”派蒙在一旁為她加油打氣，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讓這枯燥的工作多了一絲生氣。
第二天，連續高強度的工作，終於讓熒也感到了一絲疲憊。那台轟鳴的衝壓機仿佛變成了一頭永不滿足的鋼鐵巨獸，不斷地吞噬著她的精力。
“呼…我有點吃不消了，原來加工工件有這麼累人嗎…”派蒙隻是在一旁看著，都感覺自己快要虛脫了。她看著熒額頭上滲出的細汗，心中充滿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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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熒幾乎是憑借著意誌力在支撐著。她的動作依舊精準，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周圍的噪音、熱氣、金屬碰撞聲，都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隔開，變得有些不真切。
“我不行了，話都不想說了…到吃飯的時間了嗎？”當工作結束的汽笛聲響起時，派蒙感覺自己像是溺水的人終於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鮮空氣。
“走吧，我們去吃午飯。”熒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沙啞，她放下手中的工具，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午飯時間，她們如往常一般，拖著疲憊的身體前往特許食堂。
“等等，算起來…今天是不是就是連續打工的第三天了？現在正是午飯時間！”走在路上，派蒙猛地反應了過來，她的聲音都變調了。
“是啊。”熒的回答很平靜。
“你才發現？”
“背後怎麼忽然感覺涼嗖嗖的，要發生什麼事了？”派蒙緊張地環顧四周，但周圍的犯人依舊行色匆匆，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可看看周圍好像也沒怎麼樣啊？我們也安全抵達特許食堂了。”當她們走進食堂大門時，派蒙的心稍微放下來了一點。
“難道「隱秘規矩」就隻是傳聞而已？”
“彆太樂觀。”熒提醒道。越是平靜，背後可能隱藏的風暴就越是猛烈。
“光在這裡推斷也沒有用，我的肚子一直在抗議了，先吃飯先吃飯…”派蒙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疲憊和饑餓讓她暫時忘記了恐懼，“看看今天的幸運值如何呢，會不會是超豪華盒飯…”
她們排隊領取了今天的福利餐。當派蒙滿懷期待地打開飯盒時，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呀？”
熒也打開了自己的飯盒，瞳孔猛地一縮。
“嗯！？”
“這、這是什麼！？”派蒙的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而變得尖銳起來，“我的飯怎麼了？旅行者你的也是一樣…”
飯盒裡，沒有香噴噴的米飯，也沒有看起來還算可口的蔬菜。隻有幾塊顏色詭異的、仿佛還在微微蠕動的“肉”。那肉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紫色，表麵布滿了黏滑的、半透明的薄膜，散發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腥味與化學藥劑的古怪氣味。
“這些東西…是肉？但看起來又感覺詭異得很…這是正常廚師能燒出來的菜嗎？”派蒙感覺自己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剛才的饑餓感瞬間被強烈的惡心所取代。
“從沒見過這種福利餐。”熒用叉子輕輕地戳了一下那塊“肉”，那東西的觸感異常堅韌，又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彈性。
“這「肉」應該有問題。”
“旅行者，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這就是那個洛恩所說的「不好的事」嗎？”派蒙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哭腔。
熒沒有立刻回答，她死死地盯著飯盒裡的東西，腦海中，兩條線索被強行連接在了一起。
“之前失蹤了一個人…”
“現在飯盒裡有「詭異的肉」…”
“彆、彆說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要把它說出來！”派蒙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臉嚇得慘白。那個可怕的猜想，讓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凍結了。
“欸，那不是韋爾賽先生嗎，飯應該是他做的吧，對呀對呀，這時候問問廚師不就完了。”派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著不遠處一個正準備離開的、身材健壯的中年男人。
“韋爾賽先生！打擾一下！”派蒙鼓起勇氣，飛了過去。
“乾嘛？我正要去報今天福利餐的賬，有話就快說吧。”韋爾賽轉過身，一臉不耐煩。
“你看…我們飯盒裡的肉，是不是有點問題啊…？”派蒙指著那盤令人作嘔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問道。
韋爾賽隻是隨意地瞥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說道：“肉？哦，這個啊，我看沒問題，很正常的飯菜。你們抓緊吃吧。”
“這…這怎麼會沒問題，喂，你彆走啊，再仔細看看…”
然而，韋爾賽根本沒有理會她的呼喊，徑直轉身離開了，那背影甚至帶著幾分刻意的躲避。
“怎麼辦，韋爾賽先生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難道在掩飾什麼？”派蒙飛回熒的身邊，六神無主。
“看來隻有自己調查了。”熒將飯盒蓋上，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