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和派蒙積攢了足夠的特許券。她們再次來到了喧鬨的拳力鬥技場，徑直走向那個負責售賣獎券的犯人，羅西莫夫。
羅西莫夫正靠在投注台後，百無聊賴地用一根手指敲擊著桌麵，看到她們走近，他才懶洋洋地抬起眼皮。“怎麼了，二位，是來買獎券的嗎？抓緊時間，新的一場比賽就要開始了！”他的聲音沙啞，混雜在周圍震耳欲聾的呐喊聲中，顯得有些模糊。
“下場比賽的拳手都是誰呀？”派蒙好奇地飄到台前，努力伸長脖子看著後麵的對戰名單。
“本屆奪冠大熱門「牙刃」，”羅西莫夫指了指名單左邊的名字，又點了點右邊的，“還有東部監區的種子選手「十鬼神」。”
“這都是外號嗎？還是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好怪。”派蒙小聲地嘀咕著，覺得這些名字聽起來就充滿了不好惹的氣息。
羅西莫夫似乎聽到了她的嘀咕，嘴角咧開一個沒什麼笑意的弧度。“看你們是新手，我可以給點建議，”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分享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彆看買「牙刃」選手的人多，但「十鬼神」絕對是一流的黑馬…”他拖長了聲音，似乎在等待她們做出選擇，“反正這場比賽，我推薦你們…”
熒沒有理會他的推薦，隻是平靜地將一大袋特許券放在了櫃台上，那沉悶的撞擊聲讓羅西莫夫的眼皮跳了一下。“兩邊我都買了。”
羅西莫夫推薦的話卡在了喉嚨裡，他臉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啊？兩邊都買？”他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遍。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熒和派蒙，那眼神像是在看兩個剛從地麵掉下來的、完全不通世事的傻瓜。“我雖然看出來你們是新手，但沒想到能新到這種程度…”他歎了口氣，拿起櫃台上的規則說明，準備重新解釋，“是不是你們沒弄明白規則，我再跟你們詳細講一遍吧，就是說…”
“啊不用了不用了，”派蒙連忙打斷他，她挺起小胸脯，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很有底氣，“我們知道這樣肯定會虧錢的，嗯。”
羅西莫夫徹底沒話說了。他看著那袋特許券，又看了看熒那張平靜得毫無波瀾的臉，最後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你們確定哦，售出概不退換了哦？”
“好了彆廢話了，乖乖把特許券收著吧！”派蒙揮了揮小手，催促道。
羅西莫夫一邊數著特許券，一邊用一種看瘋子般的眼神不住地瞟向她們，最終還是將兩邊拳手的獎券都遞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當監舍區刺耳的汽笛聲準時響起時，一個粗暴的吼聲打斷了熒和派蒙的淺眠。
“喂，熒，派蒙，這有你們的包裹。”警衛菲爾汀站在她們的床位前，隨手將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扔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皺著眉，語氣裡充滿了不耐煩，“下次買了什麼東西自己去拿，我可不是快遞員。”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哈欠——有包裹？熒是你買的東西嗎？我還沒睡醒，你去看看…”派蒙揉著惺忪的睡眼，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什麼也沒買過。”熒坐起身，看著地上那個用普通牛皮紙包裹起來的、沒有任何標記的方盒子。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平靜，“這個恐怕是…”
派蒙的瞌睡蟲瞬間被這句話嚇跑了。“啊！我們昨天好像按照「隱秘規矩」買了獎券對吧？”她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聲音都變調了，“難道這個包裹裡麵就是科林斯所說的…「不好的事情」？”
她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緊張地在空中繞著熒飛了一圈。“我、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要不…要不我先躲一下，你開好了叫我…”
然而，熒並沒有理會她的提議。她隻是平靜地走到那個包裹前，蹲下身，伸出手，乾脆利落地撕開了包裹的封口。
“喂，稍微等等啊，我還在呢，你怎麼就打開了…哇——！”派蒙的尖叫聲在狹小的監舍裡回蕩。
熒看著包裹裡的東西，眉頭微微皺起。“好像也沒那麼嚇人。”
“但的確是奇怪的東西。”
“是、是什麼？你還好吧？”派蒙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從熒的身後探出頭，向包裹裡望去。“我…我來看看…”
包裹裡沒有想象中血腥恐怖的斷指或者威脅信，隻有幾個並排擺放著的、貼著簡陋標簽的小瓶子。
“就是這種小瓶子嗎，可是…可是這裡麵的液體的顏色，好像不太妙吧？”派蒙看著瓶中那粘稠的、呈現出一種暗紅色的液體，感覺自己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了。
“傳聞中失蹤了一位拳手…”熒拿起其中一個小瓶子，對著昏暗的光線晃了晃，那液體在瓶中緩慢地流動，像極了凝固的血液。
“而這瓶子中明顯是血的顏色…”
“好了，停！不要說下去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派蒙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臉慘白。她腦補出了一幅可怕的畫麵，感覺自己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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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將瓶子湊近了一些，似乎想仔細觀察。“你要聞聞味道嗎？”
“噫！拿遠點拿遠點！我才不要…”派蒙嚇得向後竄出老遠，仿佛那瓶子裡裝的是什麼劇毒之物。
“不用擔心，那不是血。”一個溫和而又沉穩的聲音在熒的腦海深處悄然響起，“我能感覺到，這隻是一種混合了多種果漿和香料的飲品，隻是顏色調配得比較有衝擊性。看來，這個所謂的‘詛咒’，比我們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
熒的心中微微一動。原來如此，是飲品嗎？她看著派蒙那副嚇破了膽的樣子，決定暫時不把這個情報告訴她。
“看來隻有去調查了。”她將瓶子重新放回包裹，站起身，語氣平靜。
“果然有不少詭異的事…”
“在弄清楚怎麼回事之前，我建議不要打開這個瓶子，這是派蒙非常鄭重的忠告！”派蒙看著那個包裹，一臉嚴肅地說道。
為了調查這個“神秘包裹”的真相，熒和派蒙決定先去找那個對鬥技場最熟悉的科林斯問問情況。
她們來到拳力鬥技場時，科林斯正靠在欄杆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場下兩個拳手進行熱身。他看到她們，臉上立刻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我聽說你們真的去嘗試了？”他快步迎了上來，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麼樣，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們在第二天早上收到了一個神秘包裹，裡麵的東西…我們還不確定是什麼。”派蒙心有餘悸地回答道。
“果然是真的嗎，”科林斯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你們沒有受到詛咒之類的吧？現在狀態還好嗎…等等，你們確定現在是你們自己在操控自己的身體嗎？”
“我…我也不確定，”派蒙被他問得也開始懷疑起來，“熒你感覺呢，我看起來還是我嗎？”
熒看了她一眼，平靜地說道：“問出這種問題就說明是你沒錯。”
“哦，那就好。”派蒙鬆了口氣。
“看上去你們的確跟之前一樣，不過我建議你們不要掉以輕心…”科林斯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他看著兩人，臉上充滿了不解，“話說我沒想到你們還真的會去嘗試，如果是為了好奇心的話，彆的不說，你們還真舍得買獎券的錢啊…”
“就算正常買獎券，我們也不怎麼指望能得到什麼獎勵…”派蒙撇了撇嘴，“一般來說這種事情，都隻有主辦方才能大賺特賺吧。”
“哪兒有的事，”科林斯聽到這話，立刻反駁道，“我們拳力鬥技場其實是很良心的，通過賣獎券其實賺不到多少錢…”他歎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就連現在的拳力鬥技大賽，都是靠生產楓達的公司讚助才辦得起來的。”
“是生產楓達飲料的公司讚助的嗎，”派蒙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還以為這些都是靠公爵支持才辦起來的呢。”
“隻能說各取所需吧，”科林斯攤了攤手，“他們也是想在梅洛彼得堡範圍內推廣楓達才願意主動做這件事的。”
“我了解了。”熒點了點頭。
“很重要的內情。”
“一家飲料公司，在監獄裡讚助拳賽，推廣自己的產品。這本身就很奇怪。”左鈺的聲音在熒的意識中響起，“商業行為的背後永遠是利益。他們在這裡推廣，必然是看中了這裡的某種特殊市場，或者說，他們遇到了某種在正常市場無法解決的難題。”
“唉，反正這些天你們自己多多注意吧，保重了。”科林斯說完，便又轉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告彆了科林斯，熒和派蒙在鬥技場周圍閒逛，希望能找到更多線索。就在投注台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派蒙發現地上散落著幾張紙。
“欸，地上散落的這些紙是什麼，報名表之類的嗎？”她好奇地飛了過去。
“好像不是…每一頁紙上都注有「楓達公司」的紋樣，是生產楓達飲料那家公司的什麼資料嗎？”派蒙將紙張撿了起來。
“趁沒人，讀讀看。”熒左右看了一眼，確認沒人注意她們。
“呃，好吧，被抓到的話…我們不會被告竊取公司機密什麼的吧？”派蒙有些擔心。
“怕什麼，我們已經是犯人了。”熒的回答理直氣壯。
“哦，對哦！你說得對，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派蒙恍然大悟，立刻湊過去，小聲地念了起來，“「…新作產品的研製在沒有楓丹科學院的幫助之下進展緩慢，研發員工內部也出現質疑的聲音。」”
她翻到下一頁，繼續念道：“「新產品將被迫在未定名稱和包裝的情況下進行第一次推廣試喝，根據反饋調整後續研發方向…」”
“「暫決定僅在小規模區域進行封閉性測試…」”
“看起來也沒什麼，隻是在說楓達公司正在研發除了楓達以外的其他飲品吧？而且不怎麼順利的樣子。”派蒙看完，有些失望地總結道。
“不，這恰恰是最關鍵的線索。”左鈺的聲音帶著一絲了然，“沒有科學院的幫助，意味著他們的研發遇到了技術瓶頸。未定名稱和包裝，說明這是一款急於上市，甚至連外觀都來不及設計的半成品。封閉性測試，還有比梅洛彼得堡更完美的封閉環境嗎？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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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把資料原地放好吧，就像沒人看過一樣…嗯，很好。”派蒙小心翼翼地將紙張放回了原處。
就在她們準備離開時，一個垂頭喪氣、唉聲歎氣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唉…如果沒辦法都發出去的話，是不是就沒辦法離開這裡了…”
熒和派蒙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楓達公司製服的年輕男人正抱著一個大箱子，滿臉愁容地靠在牆上。
“你是…看樣子你不是這裡的犯人吧，好像沒見過你。”派蒙飛了過去。
“不是，當然不是，”那個男人看到她們，連忙擺手，“不要再把我誤認為犯人了，我可是遵紀守法好公民。”
“那你在這裡乾什麼，好像還很發愁的樣子。”
“我是楓達公司的推廣員，一般負責推廣公司的飲料，”男人歎了口氣，臉上寫滿了委屈，“本來應該早早完成任務回到本部的，可沒想到會耽擱這麼久…”
“楓達公司的人呀，你遇到什麼困難了？”
“唉，氣死人了，都是因為這裡的那位「公爵」…”一提起萊歐斯利，推廣員的臉上立刻充滿了憤懣。
“我先前和他聊過公司的推廣企劃後，他竟然直白地評價我的企劃毫無價值。”
“鑒於公司與他此前的合作還算順利，所以我還是耐著性子試圖跟他解釋，誰知道他直接打斷我的話。”
推廣員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模仿萊歐斯利的語氣，他回憶著說道：“「我這樣果斷地拒絕你，其實是在幫你節省時間。」”
“「你可能既不理解特許券的價值，也不理解你們產品的價值。前者是因為你是水上麵的人，情有可原，我不怪你。」”
“「至於後者…隻有蠢到極致、即使在水下生活也對特許券沒什麼認知的家夥，才有可能買你們的飲料，還是算了吧。」”
“總之他就這樣回絕了我之前的提案，讓我在不給他惹麻煩的前提下另尋辦法，你說哪兒有這種事…”推廣員越說越氣，抱著箱子的手都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
“那位公爵的眼光很毒辣。”左鈺的聲音在熒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讚許，“他一眼就看穿了這個推廣員和他背後公司的困境。在梅洛彼得堡，特許券就是一切。一種不能帶來任何實際價值，甚至連口味都無法保證的新飲品，想要在這裡打開市場，無異於癡人說夢。常規的推廣手段，在這裡根本行不通。”
“呃…他是這裡的老大嘛，沒辦法。”派蒙試圖安慰他，“我們也認識他，公爵確實是個捉摸不透的人。”
“算了算了，人在屋簷下就得低頭，慢慢來吧。”推廣員歎了口氣，抱著他的箱子，垂頭喪氣地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當晚，熒和派蒙回到了監舍區。派蒙盤腿坐在空中，小臉上寫滿了困惑。
“神秘的包裹，血紅色的液體…感覺還是看不清真相…你現在有什麼新的想法了嗎，熒？”
熒坐在床邊，將那瓶暗紅色的液體拿在手中，看著它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詭異的光澤。所有的線索在她腦海中飛速地旋轉、碰撞，最終拚接成一幅完整而又有些荒誕的圖景。
“這個問題我已經有眉目了。”她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種撥雲見日的清明。
“欸？真的嗎？”派蒙立刻湊了過來。
“首先，楓達公司正在研發一款新的飲品，但很不順利，甚至連名字和包裝都沒有。”熒開始了自己的分析。
“嗯嗯，我們在撿到的資料上看到了。”
“其次，他們的推廣員來到梅洛彼得堡，試圖進行封閉測試，但他的推廣計劃被萊歐斯利公爵全盤否定了。公爵讓他用不惹麻煩的方式另尋他法。”
“對，那個推廣員氣得臉都綠了。”
“所以，他們想出了一個非常規的推廣方式。”熒的目光落在了那瓶液體上，“他們利用了鬥技場裡流傳已久的、關於蒙麵拳手的傳說，編造或者說改造了一個‘隱秘規矩’。”
“他們將‘同時購買雙方獎券’這個幾乎不會有人去做的、虧本的行為，設定為觸發‘詛咒’的條件。一旦有人這麼做了，就說明這個人要麼對特許券的價值不敏感，要麼就是像我們這樣，對所謂的‘規矩’抱有極強的好奇心。無論哪一種，都是他們進行產品測試的完美目標。”
“而那個所謂的‘詛咒’，那個裝在瓶子裡的、看起來像血一樣的液體…”熒將瓶子遞到派蒙麵前，“就是他們研發的、那款見不得光的新產品。”
“啊？！”派蒙的嘴巴張成了“o”形，她看著那瓶液體，臉上的恐懼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所取代，“所以…我們費了這麼大勁，又是花錢又是擔驚受怕，結果隻是參加了一場…強製性的新品試喝活動？”
“可以這麼理解。”熒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一個不給公爵惹麻煩，又能精準找到測試對象的‘好辦法’。隻不過，方式有些…特彆。”
“原來是這樣！”派蒙恍然大悟，她感覺自己像是被耍了，氣鼓鼓地在空中揮了揮小拳頭，“那家公司也太會耍花招了！害我白白擔心了那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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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發現…”熒看著那瓶顏色詭異的飲料，輕輕地歎了口氣，將它重新收了起來。
“可惜，應該和「公子」無關。”
第二天清晨，監舍區冰冷的空氣中還沒有完全散去夜的潮氣。派蒙有氣無力地飄在半空中，小臉上寫滿了疲憊。
“我們已經調查了兩種「隱秘規矩」了。”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抱怨。“沒想到這座監獄裡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繞著熒飛了一圈，看著她平靜的側臉，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最好還是加快調查的腳步吧，不然總感覺沒完沒了。”
熒睜開眼，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清澈。她從那堅硬的床板上坐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
“花特許券免除勞務，然後去調查吧。”她的聲音很輕，但決定卻不容置疑。
“嗯！先不去打工啦，我們抓緊時間！”派蒙立刻來了精神。隻要不用去那個轟鳴作響、讓人頭暈腦脹的生產區，做什麼都好。
兩人用積攢下來的一部分特許券，輕鬆地免除了今天上午的強製工作。當她們再次找到那個自稱維多克的情報販子時，他正懶洋洋地靠在一堆廢棄的管道上，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們。
“喲，這個時間見到你，說明已經攢了不少特許券。”維多克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還難看。“都舍得拿來免除勞務了嘛，看來你們適應得不錯。”
“勉強還行吧。”熒平靜地回應。
“我的目標是公爵的位置。”她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維多克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發出一聲乾澀的輕哼，似乎被她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發言給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