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基本的清點和救助都差不多了。”她長舒了一口氣。“剛才還來了沫芒宮派來的新的援兵，我總算能抽空做點自己的事啦。”
“不過，當然也不能就這樣掉以輕心。”她很快又恢複了刺玫會老板的姿態。“我們更應該出力，我會讓刺玫會的各位全程陪同「幫手們」。”
熒看著她，覺得是時候告訴她真相了。“海水沒有上漲，是因為左鈺的緣故。”
“左鈺？”娜維婭愣了一下。“他做了什麼啊？”派蒙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對了，娜維婭，你都不知道，左鈺可壞了！”派蒙一有機會，就開始了她的控訴大會。“居然讓我們兩個去梅洛彼得堡調查，自己一個人在外麵悠哉，還說要做一些外部的調查，氣死我了！我們在下麵又是被關禁閉，又是差點被胎海水淹了，他倒好，在外麵逍遙自在！”
娜維婭聽著派蒙的抱怨，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那你們辛苦了。”
她的目光轉向熒，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認真起來。“對了，熒，你說海水沒有上漲是左鈺的原因？”
“嗯，是的。”熒點了點頭，她的聲音很輕，但在這片嘈雜的環境裡，卻足夠讓身邊的娜維婭和派蒙聽得清清楚楚。“左鈺已經預料到會有海水上漲的可能性，所以在半個月前就在白淞鎮這種低窪地帶的海麵上布置了封印結界，所以海水湧不上來。”
娜維婭臉上的疲憊神色明顯地停頓了一下。她那雙總是閃爍著自信光芒的藍色眼眸裡，先是流露出一絲茫然，緊接著是全然的驚訝。她下意識地轉過頭，視線越過眼前混亂的人群，望向下方那片依舊在不安分地翻滾、呈現出詭異深藍色的海水。那片水域像是被關在一個巨大又無形的玻璃罩子裡，無論內部如何洶湧咆哮，都無法越過那道看不見的界限分毫。她之前還在奇怪，那種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沒的毀天滅地般的聲勢，為什麼最後隻是雷聲大雨點小，除了造成巨大的恐慌之外，並沒有實質性的物理傷害。她原以為是某種未知的自然現象，或者是僥幸。現在她才明白，根本沒有什麼僥幸，是有人在她們都不知道的時候，提前撐起了一把保護傘。
“原來是這樣…”她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後怕，以及一種無法言喻的、由衷的慶幸。“難怪海水翻滾的那麼厲害卻沒有發展成災害，全靠了左鈺啊。要不然，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她不敢去想象那個畫麵。如果那帶著不祥顏色、仿佛來自深淵的海水真的在一瞬間淹沒了整個白淞鎮，這裡上萬的居民，那些剛剛還在街上散步、在店裡喝茶、在家裡和孩子玩耍的人們…她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將那個可怕的念頭從自己的腦海裡狠狠地甩了出去。作為刺玫會的老板，她必須保持冷靜，但此刻，她的後背還是滲出了一層冷汗。
“哼，算他還有點用。”派蒙抱著胳膊，飄在半空中，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她的語氣裡還是充滿了沒有消散的怨氣。“把我們兩個丟在梅洛彼得堡那麼久，自己一個人在外麵倒是做了件正事。不過這也不能抵消他把我們給忘了的錯！等見到他，我一定要讓他知道我的厲害，讓他請我吃一個月的楓丹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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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維婭看著派蒙氣鼓鼓的樣子，被她這副模樣逗得輕輕笑了一下，心頭那塊沉甸甸的石頭也稍微減輕了一些。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安撫一下這個小家夥，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一個身影。
那個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廣場邊緣的。她就那樣安靜地站著，仿佛與周圍的混亂隔絕開來，自成一個獨立而又寂靜的世界。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衣物，身姿挺拔得像一柄出鞘的利劍，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在有些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格外醒目，如同凝結的冰霜。她的出現沒有引起任何騷動，周圍那些驚慌失措、四處奔走的人群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像是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了。但熒和派蒙在看到她的瞬間，身體就不由自主地緊繃了起來，連派蒙都忘記了抱怨，下意識地往熒的身後縮了縮。
那個身影邁開了腳步，不緊不慢地向她們走來。她的腳步很輕，踩在沾著濕氣的石板路上，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但她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人的心跳節拍上，帶來一種無形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
“一段時間不見，感覺你們也有所進步了呢。”一個平穩的女聲響起，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湖中，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壓過了周圍所有的嘈雜。
“仆人？”派蒙的尖叫聲帶著一絲變了調的驚訝和恐懼。“你怎麼會來這裡？”她下意識地就想完全躲到熒的身後去。在歌劇院那場氣氛詭異的茶會上的經曆，讓她對這個女人充滿了發自內心的畏懼。她總覺得那雙紅色的眼睛能看穿一切，包括自己藏起來的私房錢。
娜維婭的臉上也閃過了一絲意外，但她畢竟是執掌刺玫會的人，很快就恢複了鎮定。她甚至還對著來人露出了一個禮貌而又疏離的微笑，主動迎了上去。“您好，事情還順利吧？”
「仆人」的目光在熒和派蒙那明顯帶著戒備的臉上一掃而過，沒有停留，最後落在了娜維婭的身上。“是的。”她微微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彙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仿佛調動愚人眾的力量來援助一個城鎮，就像是安排一次下午茶一樣簡單。“我的人按娜維婭小姐的要求執行任務，現在白淞鎮居民已經確認齊整，正準備撤離至高地。”
她頓了頓，視線掃過遠處那些正在被引導著有序離開的人群，又補充道：“物資的事小姐也不用擔心，都有準備。”
“非常感謝。”娜維婭的回答同樣得體，讓人聽不出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等等等等！”派蒙終於忍不住了，她從熒的身後飛了出來，在空中繞著她們飛了一圈，小臉上寫滿了大大的問號。“你們兩個…認識的嗎？”她看看娜維婭，又看看「仆人」，感覺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了。刺玫會的老板，楓丹本地勢力的領袖，怎麼會和愚人眾的執行官扯上關係？而且看她們對話的樣子，似乎已經合作了一段時間了。
「仆人」的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見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弧度。“剛認識不久。對吧，小姐？”
“唔…”娜維婭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她們之間這奇妙的關係。“一般情況下大概會說是意外的相識？隻不過這次不太適用…畢竟我從沒想過，愚人眾執行官「仆人」竟然會主動找到我。”
她看到派蒙還是一臉困惑的樣子，便轉過頭，耐心地向她和熒解釋起來：“就在剛才，鎮上最混亂的時候，在我忙得焦頭爛額，幾乎要分身乏術的時候，「仆人」找到了我。她很直接，直接問我是否需要幫助。”
“托「仆人」的福，刺玫會受到愚人眾強大的後援力量支持，才能以現在的速度完成撤離工作。”娜維婭的語氣很誠懇，沒有絲毫作偽。她知道，如果沒有那些訓練有素、行動力極強的愚人眾士兵幫忙，光靠刺玫會的人手，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安撫並疏散上萬名驚慌失措的居民，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的手下雖然忠誠，但畢竟不是專業的軍隊。
「仆人」靜靜地聽著娜維婭的講述，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互相幫助是良性發展的必然法則之一。都在楓丹活動，舉手之勞。”
她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熒卻從中聽出了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勢和深思熟慮的布局。她不像是在單純地幫忙，更像是在進行一場精準的交易，或者說，一次著眼於未來的投資。她選擇在娜維婭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這份“恩情”，將來必然會以某種形式收回。
“不過，娜維婭小姐可比自己說的精明不少。”「仆人」的話鋒突然一轉，那雙紅色的、帶著奇異十字的眼眸饒有興致地看著娜維婭，眼神裡帶著一絲洞察一切的了然。“您知道我的意思。”
娜維婭臉上的笑容不變，坦然地迎上了對方的視線。“合作前的試探都是不得已為之，請見諒。我們刺玫會從未與愚人眾深入合作過，了解夥伴的行事風格和真實目的，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她毫不避諱地承認了自己最初的懷疑和防備。當「仆人」這個隻在傳聞中聽過的、聲名狼藉的執行官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微笑著提出要提供援助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極度的警惕。她甚至立刻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邁勒斯和西爾弗，讓他們暗中觀察那些愚人眾士兵的一舉一動，以防他們趁亂做出什麼對白淞鎮不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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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下剛才回來向我彙報，說在各處看見愚人眾的士兵在輪崗觀測水麵，用專業的儀器記錄著各種參數，還準備了大量我們急需的防災物資…我確實很驚訝。”娜維婭說的是實話。那些愚人眾士兵的行動效率高得驚人，紀律嚴明得像一台精密的機器，他們不僅在幫助維持秩序、救助傷員，還在做著專業的數據收集工作。他們帶來的物資，從止血的繃帶到乾淨的飲用水，一應俱全，顯然是早有準備，而不是臨時起意。這一切都讓她不得不重新評估這位執行官的真實意圖。
“在您這位事實見證者麵前，我無意也不必吹噓。”「仆人」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情緒。“事實就是如此，一個強有力的組織無論做好事還是壞事，它的行動力不會變。目的決定了力量的方向。”
她的目光轉向熒，像是在繼續之前在歌劇院裡未完的話題，又像是在對娜維婭進行更深層次的說明。“先前我也跟這位熒說過，我知道預言，並且有意阻止即將發生的災難。”
“幫助刺玫會，隻是愚人眾力所能及的第一步。所以您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坦然收下這份誠意即可。說不定在未來的某一天，您也能幫上我同樣的忙。”
娜維婭輕輕點了點頭，她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這份人情她記下了。“沒有您和您手下的幫助，白淞鎮近萬人的撤離工作，恐怕還要花上數倍的功夫，傷亡也會更多。”
「仆人」似乎對這些客套話已經感到厭倦，她又說道：“另外，對於那些在混亂中受傷的人，我深表遺憾。我們帶來了充足的藥品和專業的醫療保障人員，他們可以得到妥善的治療，請放心。”
“彆這麼說…沒有人是應該做什麼的，現在這個結果，已經是絕對最好的情況了。”娜維婭由衷地說道，語氣裡的感激是真實的。
「仆人」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已經可以結束了，她理了理自己的手套，姿態優雅。“當然，所以我現在要去一趟布法蒂公館。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孩子們也需要照看。”
她說完，便準備轉身離開。但走了兩步，她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了下來。
“對了，熒，派蒙，還有一件事。”
“居然不是固定環節？”派蒙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她那小小的臉上寫滿了驚訝。“還以為你會像上次一樣，又說說‘送送我’然後找機會跟我們聊點什麼秘密呢！”她對「仆人」這種先抑後揚、創造獨處空間的談話套路已經有點熟悉了。
「仆人」聽到這話，似乎覺得有些有趣，她轉過身，平靜地看著派蒙。“那也是巧妙又方便的談話技巧，我很喜歡在有必要的時候使用。不過，今天倒不用。”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娜維婭，補充道：“娜維婭小姐，你也無需回避。”
然後，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熒的身上，那眼神變得認真起來。“熒，你應該記得，我曾經在歌劇院說過，有機會的話，我們可以合作。”
“你我都清楚，原始胎海可能出了問題。上一次梅洛彼得堡的通海閥門失控，還有這一次白淞鎮的水平麵異常，這些都是信號。”
熒的心沉了一下。她看著「仆人」，平靜地開口：“還好，這一次多虧了左鈺的先見之明，沒有造成人員損失。所以，你的意思是，到合作的時候了嗎？”
“沒錯。”「仆人」乾脆利落地肯定了她的說法。“我要分享給你一條來自壁爐之家情報網的最新信息，一條非常有價值的信息。”
“最近幾次的調查中，有孩子在白淞鎮附近巡查時，稱發現了一處從未被記錄過的古代遺跡。它的位置就在這附近的山體之中。根據初步勘探，那處遺跡的年代非常久遠，從建築風格和殘留的能量波動來看，都具有極高的考察價值。”
“從時間點上來看，它的出現或許會跟楓丹的預言與即將到來的災難有關。你也知道，在現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任何相關的線索和情報都是無比珍貴的。”
“起初，我派遣我的人手來到白淞鎮，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探索那處遺跡做前期準備。沒想到我們剛到這裡，就發生了這樣的災難。現在，我們所有人都以救援工作為最優先事項。”
娜維婭聽到這裡，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這樣…”她現在終於完全明白，為什麼愚人眾的反應會如此迅速，物資準備會如此齊全了。他們原本的目的地就是這裡，這場災難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插曲。
「仆人」沒有理會娜維婭的反應，她繼續專注地對熒說道：“我原本想過，等居民疏散工作完成後，親自帶孩子們一起去探索。可惜，林尼、琳妮特和菲米尼他們，現在都被我派往高地，去準備接應白淞鎮的居民，確保他們在臨時安置點的生活了。”
“林尼在臨走前對我說，在壁爐之家以外，他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因此，我想將這個探索遺跡的任務，正式委托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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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沉默了。她靜靜地看著「仆人」，試圖從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紅色眼眸裡，看出她真正的意圖。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一個“外人”，這不符合愚人眾執行官一貫的作風。
“你確定沒問題嗎？”熒終於開口問道，她的聲音很平靜。
她又補充了一句，語氣裡帶著一絲探究：“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我這個外人嗎？”
「仆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幾乎可以稱之為微笑的表情，那表情轉瞬即逝。“壁爐之家的成員之間，習慣以家人互稱。而林尼、琳妮特和菲米尼卻不止一次地對我說，哪怕不來自壁爐之家，你和派蒙，也是他們的家人。”
“這份情誼有多真誠，有多珍貴，不用我多說，你應該也體會得到。”
派蒙聽到這話，小小的身體在空中晃了晃，臉上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開心的表情。“…有點開心呢…林尼他們，確實是很好的朋友。”她小聲地嘀咕著。她雖然不喜歡「仆人」這個總是板著臉、說話又嚇人的大家長，但她真的很喜歡林尼他們兄妹三個。
“我手裡的這條情報，如果拿去黑市，可是能賣出一個天文數字般的高價的。不過既然你是孩子們的家人，那麼將它免費分享給你，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仆人」的語氣又恢複了那種商談般的冷靜和公事公辦。
“明白了，就是要去一趟那個什麼遺跡對吧？小事一樁，我們會搞定的！”派蒙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大聲地應了下來，似乎想用音量來掩蓋自己剛才的害羞。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地在旁邊聽著的娜維婭突然開口了。“打擾一下，請問，我可以一起去嗎？”
「仆人」的目光轉向她，似乎對這個提議感到有些意外。“娜維婭小姐也想同行？”
“不行不行！”派蒙一聽，立刻飛到娜維婭麵前，使勁地搖著手，像個操心的小管家。“娜維婭你都忙了好半天了，臉都白了，現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那種危險的地方怎麼能讓你去呢！”
娜維婭看著派蒙著急的樣子，忍不住被她逗笑了，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派蒙，你也太小看刺玫會的新任老板了吧？”
她收起笑容，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堅定而又銳利。“危機當前，我可有的是精力。”她的視線掃過下方依舊混亂的鎮子，聲音變得沉穩有力。“那處遺跡就在白淞鎮的範圍內，我是這裡的守護者。我的父親將刺玫會和這座鎮子交給了我，我不能就這樣待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彆人去為白淞鎮的未來冒險。我必須親自去看看，那裡到底隱藏著什麼。”
熒看著娜維婭，從她身上看到了與自己相似的決心。她又看了看派蒙，最後重重地點了點頭。“好吧，那就和娜維婭一起加油吧。”有娜維婭這位熟悉本地情況的夥伴同行，確實能幫上大忙。
「仆人」似乎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那麼，廢墟在白淞鎮南麵，這是地圖。”她從懷裡取出一卷製作精良的羊皮紙，遞給了熒。地圖上不僅標注了遺跡的精確位置，還附有一些初步勘探得到的地形信息。
“好，那就交給我們三個啦！”派蒙飛到兩人中間，重新充滿了乾勁。“那我們收拾一下，儘快出發吧。”
“嗯，事不宜遲。”娜維婭也點了點頭，立刻轉身開始安排後續的工作，將居民撤離的收尾事宜交給了自己最信賴的副手。
熒收好地圖，看著眼前這兩位充滿活力的同伴，心中也燃起了一絲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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