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的心猛地一沉，她握緊了那截冰冷的石雕，低聲問道：“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一點片段。一個自大的音樂家想用一首曲子來統一所有人的思想，結果玩脫了，把自己連同整個國家都淹進了海裡。一個挺老套的故事。”他輕描淡寫地總結道，仿佛在評價一部不怎麼樣的戲劇。
派蒙聽得雲裡霧裡，她看看熒，又看看左鈺，小臉上寫滿了困惑。“國王？音樂家？你們在說什麼呀？熒做的夢有這麼複雜嗎？”
“沒事就好…嗯，我們還是先去佩特莉可鎮看看吧。搞不好鎮上的人知道這個雕像是怎麼回事。”派蒙晃了晃小腦袋，決定不再去想那些複雜的事情。
三人順著沙灘旁的小路向鎮子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鎮中心，一種詭異的寂靜就越是明顯。這裡明明有許多房屋，碼頭上也停靠著船隻，卻幾乎聽不到任何人的說話聲，隻有海風吹過屋簷時發出的單調嗚咽。
“怎麼感覺好冷清……”派蒙小聲嘀咕著，下意識地往熒的身後縮了縮。
他們看到一個鎮民，正拿著一塊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路邊一根已經鋥亮的欄杆，他的動作機械而重複，眼神空洞，對從身邊經過的三人視若無睹。不遠處，另一個人則呆呆地站在屋簷下，仰著頭，一動不動地望著天空，仿佛那裡有什麼奇景，可天上除了一朵悠閒飄過的雲，什麼也沒有。
“大家看起來也奇奇怪怪的…”派蒙的聲音更小了，她拉了拉熒的衣角。“他們好像都聽不到我們說話，也看不到我們。”
“不是看不到，是他們的腦子被彆的東西占滿了，沒空處理我們這些額外的信息。”左鈺雙手插在口袋裡，悠閒地走在前麵。他停下腳步，看著那個擦欄杆的鎮民，忽然抬起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一瞬間，熒和派蒙仿佛看到了一縷縷幾乎透明的、扭曲的音符，像煙霧一樣從那個鎮民的耳朵裡飄散出來，在空氣中盤旋了一瞬，又鑽了回去。那是一種極其不和諧的旋律，聽不見聲音，卻能讓人感覺到一種發自內心的煩躁與壓抑。
“這是……”熒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一首很糟糕的催眠曲。”左鈺收回手，繼續往前走。“有人在鎮子底下放了張老唱片，單曲循環，聽久了就變成這樣了。”
就在這時，一個莊嚴而又有些做作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歡迎你們，穿越夢境之地的旅人。”
他們抬頭望去，隻見一個穿著古怪服飾的男人站在一座鐘樓下，他麵容嚴肅，眼神中帶著一種狂熱的光芒。
那個男人看到他們，臉上露出一種引路人般的微笑，他撫胸行了一禮，自我介紹道：“我是交彙地鐘樓的敲鐘人，也是迎接旅者進入偉大的「永恒之城」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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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看著他這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又想起了剛剛經曆的那個宏大的夢境，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楚現實和虛幻。她下意識地問道：“還要新加設定嗎？”
左鈺則顯得更有興趣，他走到那個敲鐘人麵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挺有意思的。那請問一下，去「永恒之城」往左走還是往右走？有地圖嗎？需不需要買門票？”
派蒙躲在熒的身後，小聲地分析著：“…他該不會也和之前那些小賊是一夥的吧？演得更投入就是了。）”
她往前飛了一點，決定先問些實際的問題：“唔，先不提這個，我們一路上遇到的人樣子都怪怪的，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敲鐘人聽到這個問題，臉上露出了理所當然的神情。“大家都已經去到了馬其莫斯，想必如今已在我們偉大至尊的庇護之下了。”
“嗚哇，在「魔王利魔世」之後又是「至尊」嗎？故事變得越來越複雜啦！”派蒙感覺自己的小腦袋快不夠用了。
“「魔王利魔世」…”敲鐘人念叨著這個名字，臉上閃過一絲鄙夷。“看來你們的路途，曾與那些粗鄙的蠻族有所交彙啊。那確實是他們對至尊雷穆斯陛下的蔑稱。”
“利魔世…雷穆斯…原來是這樣喔！”派蒙恍然大悟，這兩個詞的發音確實很像。
“但這都無妨，”敲鐘人的語氣又變得激昂起來，“偉大的至尊不囿於狹隘的部族之見，就算卑劣的螻蟻百般汙蔑，受至尊的崇高理想感召的有識者仍會紛至遝a來。”他似乎想用一個華麗的詞語，但說得有些磕絆。“當永恒的鐘聲響起時，無論出身來曆，過往的一切將一筆勾銷，所有人都將獲得新生。感激吧！稱頌吧！”
“熒，怎麼辦呀…”派蒙悄悄飛回熒的身邊，“這個人也是明明看著好像很清醒，但是說出來的都是些聽不懂的胡話…該不會是夢遊吧？”
敲鐘人似乎聽到了派蒙的嘀咕，他的表情僵了一下。“夢遊？你是說我在做夢？”
熒看著他那副樣子，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看症狀確實挺像的。”
左鈺補充了一句：“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們在做夢，不過我一般不做這麼無聊的夢。”
“夢…夢嗎，我確實……”敲鐘人的眼神開始渙散，他臉上的狂熱和堅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混亂。他像是突然被從一個美夢中拽了出來，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他抱著頭，痛苦地搖晃著，嘴裡喃喃自語。
“喂，你沒事吧！怎麼突然暈倒了…”派蒙話音未落，那個敲鐘人就身體一軟，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些許焦慮的聲音從旁邊的屋子裡傳來。
“是外來的旅人嗎？請留步。”
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快步走了出來，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敲鐘人和一臉錯愕的熒與派蒙，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太好了，你們看起來十分…神智健全。”他鬆了一口氣，語氣裡滿是慶幸。
“總算遇到一個正常人了！佩特莉可鎮到底發生了…”派蒙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飛了過去。
“在這之前，我們還是先把這位先生搬到安全的地方去吧，”那個男人指了指地上的敲鐘人，“總不能讓他一直在這兒躺著，會感冒的。”
雖然覺得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感冒似乎不是最要緊的問題，但熒和派蒙還是和這個看起來很正常的男人一起，費力地將語無倫次的敲鐘人搬到了附近的長椅上安放好。
“那麼重新自我介紹一下，”男人擦了擦手，對著他們露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我是埃斯特，是鎮上的空想俱樂部的成員，不過現在整個俱樂部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裡。”
“我是派蒙，她叫熒，我們是…”派蒙剛想介紹，熒便接過了話頭。
“我們是來佩特莉可鎮旅行的遊客。”
埃斯特聽到這個回答，臉上露出了歉意的神色。“那實在是太不巧了，鎮上現在的情況…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
“不過說到「埃斯特」…”派蒙歪著小腦袋，努力回憶著，“我們之前聽過這個名字吧？”
熒想了起來，她看向埃斯特。“就是你把那群強盜帶進了魔王的城堡？”
“原來你逃過一劫，真為你高興！”派蒙也跟著說道。
“啊？什麼意思？果然你們也…”埃斯特的臉色瞬間變了，他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不不不，我們清醒著呢！隻是搞不清楚為什麼大家都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派蒙趕緊揮著小手解釋。
於是，熒和派蒙七嘴八舌地將她們在小鎮外的海灘上，遇到那群把石頭當成寶藏的“盜賊”，以及左鈺如何輕而易舉將他們嚇跑的事情，都告訴了埃斯特。
“原來是他們啊…”埃斯特聽完，露出了苦惱的表情，他歎了口氣。“唉，該從哪裡說起呢…「褪色城堡」的傳說倒也不是什麼秘密，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像他們一樣的冒險家前來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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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城堡？”熒對這個名字產生了興趣。
“嗯，就是鎮子後山的一處古代遺跡。傳說那裡是古代雷穆利亞的「黃金劇團」所在地。”埃斯特解釋道，“且不論「黃金劇團」的黃金二字隻是意象，城堡建成是數千年前的事情，現在那裡多半已經找不到有價值的東西了。”
“但冒險家又怎麼會聽勸呢？我把他們帶到後山的遺跡沒多久，他們突然著了魔似的開始破壞雕像，把那些碎石頭往箱子裡塞，嘴裡還喊著什麼‘魔王的寶藏’。”埃斯特揉了揉太陽穴，顯得很疲憊。“我一個人阻止不來他們，就想著回來找人幫忙。結果沒想到鎮上的人突然都好像被催眠了似的，個個表情呆滯，嘟囔些胡話…”
“我們空想俱樂部曾經研究過催眠術，但這種程度顯然不是我們所能實現的。我推測，或許是遺跡裡發生了什麼異變。依照記載…”埃斯特陷入了學者的沉思，“…為何唯獨隻有我們沒有受到影響，嗯，很有趣…”
“比如說，因為我們不是本地人，腦子裡的頻道和他們的對不上，所以收不到那首難聽的歌。”左鈺在一旁插了一句。
埃斯特被這句奇怪的話說得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忽略了，繼續自己的分析。
“我們去遺跡看看，說不定能解決。”熒提議道。
“我們去遺跡看看，說不定有寶藏！”派蒙則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那埃斯特就在這裡等著吧，冒險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派蒙拍了拍胸脯，“要是你也一起來，說不定會被變成魔像的！”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一隻通體雪白、姿態優雅的貓咪悄無聲息地從旁邊的巷子裡走了出來。它走到埃斯特的腳邊，用頭蹭了蹭他的褲腿。
“哎呀，是埃斯特家的貓嗎？好可愛！”派蒙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不是。不過…”埃斯特看著那隻貓，若有所思地說，“貓是充滿靈性的動物，我們俱樂部那個研究催眠術的家夥總是這麼說。”他蹲下身，仔細看了看貓咪的脖子。“奇怪，仔細一看，它的…呃，項圈？或者說掛飾？我好像見過類似的東西…”
那隻白貓似乎察覺到了眾人的注視，它優雅地轉身，喵嗚叫了一聲，便邁開步子向著鎮子後山的方向跑去。
“啊，跑掉了…”派蒙有些失望。
“總之，貓貓的事情先放一邊，我們還是先去遺跡看看吧！埃斯特，遺跡要怎麼走呀？”
埃斯特站起身，指了指貓咪消失的方向。“遺跡嗎？在小鎮後山。正好，剛剛那隻貓跑去的方向就是了。”
“嘿嘿，貓貓，嘿嘿。”熒看著那個方向，嘴角露出了一絲莫名的微笑。
派蒙擔憂地看了她一眼。“…熒，你真的沒事嗎？怎麼感覺你也變得怪怪的了。”
“現在一切都不明朗，你們要多加小心啊。”埃斯特叮囑道。
“你也是呀，要注意安全！我們去去就回！”
三人告彆了埃斯特，順著小路向後山走去。山路蜿蜒，兩旁是茂密的樹林，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氣息。沒走多遠，他們就在一片開闊地前看到了一座古老的遺跡入口。石製的門廊已經殘破不堪，上麵布滿了青苔，散發著歲月的氣息。
剛一踏入遺跡的範圍，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凝重起來。他們看到前方散落著一些石塊，正是之前那些“盜賊”破壞雕像後留下的。
突然，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石塊開始震動，然後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重新組合了起來，變成了一座高大的、手持石劍的守衛石像。它空洞的眼窩中亮起兩點幽幽的紅光，鎖定了眼前的入侵者。
“嗚哇！這個石像怎麼會動啦！”派蒙嚇得尖叫一聲，立刻躲到了熒的身後。
熒立刻握住了劍柄，擺出了戰鬥姿態。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衝上去，左鈺就懶洋洋地抬起了右手。他甚至沒有看那座石像，隻是伸出一根手指，對著它的方向。一束比陽光還要耀眼，卻又帶著一絲冰冷毀滅氣息的純粹能量光束，從他的指尖迸發而出。
光束無聲無息，瞬間就擊中了石像的胸口。沒有爆炸，沒有巨響，那座由堅硬岩石構成的巨大石像，就像是被投入烈火的冰塊一樣，從被擊中的地方開始，迅速地、無聲地分解、消散，最後化作一捧細膩的白色粉末，被風一吹，就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中，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
熒和派蒙都看呆了。
“哇，是珍惜的閃光貓貓。”熒看著那個方向，嘴裡卻冒出了這麼一句。
隻見在石像消失的地方，那隻雪白的貓咪正靜靜地蹲坐在那裡，它的身上散發著柔和的光暈，顯得神秘而又高貴。
“是會說話的動物喔！”熒又補充了一句。
“不錯，不錯，戰鬥的英姿，絲毫不遜於昔日的「逐影獵人」…”一個清晰而又帶著些許古老韻味的聲音從貓咪那裡傳來。
“…我們的旅途中倒是已經見過不少怪東西了，事到如今，就算是又會發光又會說話的貓…也還是比較稀有吧…”派蒙從熒的身後探出小腦袋，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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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就不糾結於被稱為「怪東西」了。”那隻貓似乎歎了口氣。“熒，還有派蒙，被選中的勇者，現在正是兩位這樣真正的英雄挺身而出的時刻！”
它站起身，用一種極其嚴肅的語氣說道：“為了拯救那些迷失的靈魂，請你們立刻動身，隨我前往深海的舊日國度，平息失序的「樂章」吧。”
熒歪了歪頭：“這也是設定的一部分嗎？”
左鈺在一旁輕笑了一聲，走到貓咪麵前，蹲下來，用手指撓了撓它的下巴。“彆裝了，你就是個管家，找我們來乾活的。還勇者，你家主人自己把事情搞砸了，現在要找外人來收拾爛攤子。”
白貓被他撓得很舒服，喉嚨裡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但聽到左鈺的話，它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猛地向後跳開，警惕地看著他。“你…你怎麼會知道…”
“哦哦，我是勇者！那快出發吧！”熒似乎完全沒在意他們的對話，興致勃勃地說道。
“呃，難道是什麼…八重堂那種，‘上次輪回中是我們的同伴，但隻有他繼承了記憶’的設定嗎？”派蒙努力地試圖理解當前的狀況。她飛到那隻貓麵前，叉著腰問道：“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誰呀？”
“居然要從這裡開始講起嗎…好吧。”那隻貓清了清嗓子，重新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吾乃「烏蘭諾珀裡斯的烏蘭依代」，舊日國度的守靈人。”
“烏…烏…烏什麼斯？舌頭都要打結了！”派蒙努力模仿著那個發音，結果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太長了，記不住！就叫你「小嗚斯」好了，跟貓咪喜歡的「噗嘶噗嘶」聲發音也很相近，是個不錯的稱呼吧？”
“喵喵？！”那隻自稱守靈人的貓咪發出了極其不符合它莊嚴身份的叫聲，似乎對這個新名字感到了極大的震驚和抗議。
“喵喵？”熒學著它的樣子，好奇地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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