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門前的空地上,空氣清冽,帶著鬆柏的香氣。派蒙繞著熒飛來飛去,顯得有些不耐煩。“她們在裡麵換個衣服要這麼久嗎?飯菜都要涼了。”
熒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緊閉的石門。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旁邊的石桌處傳來,左鈺正靠在那裡,手裡把玩著一個不知從哪裡拿出來的,如同用整塊黑曜石雕刻而成的瓶子。“彆急,一件好的作品需要時間打磨。何況是仙人親手挑選的傑作,裡麵蘊含的能量正在和她們的身體進行調和,這需要一個過程。”
他的話音剛落,厚重的石門便在一陣輕微的轟鳴中緩緩開啟。
派蒙立刻閉上了嘴,她的小嘴張成了“o”形,呆呆地看著從門後走出的兩個人。
甘雨和申鶴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衣衫。甘雨的裙裝是清雅的藍黑色,如同深夜的琉璃百合,裙擺上用銀線繡著流雲和冰晶的暗紋,隨著她的走動,那些紋路仿佛活了過來,閃爍著柔和的光。她顯得有些局促,雙手不自覺地捏著衣角,眼神有些遊移,臉頰也泛著淡淡的紅暈。她小聲地自言自語:“唔…風吹在腿上涼颼颼的,有點不好意思…頭飾應該戴穩了吧?出門前該讓留雲真君再幫忙檢查一下的…”
相比之下,申鶴則坦然得多。她的衣衫是純粹的黑色,剪裁利落,腰間束著一條暗紅色的腰帶,襯得她身形挺拔,氣質愈發清冷。她走到眾人麵前,目光掃過熒和派蒙,最後停留在熒的臉上,直接地問道:“好看嗎?”
甘雨聽到她這麼問,臉更紅了,小聲驚呼:“欸?!她就這麼問出來了…”
“好看。”熒的回答簡單而真誠,她的眼神裡帶著欣賞的笑意。
“甘雨也是。”派蒙總算回過神來,她繞著兩人飛了一圈,仔細地打量著。“要怎麼形容呢?文雅又精致,總之很適合你們。”
閒雲抱著手臂,從門內緩步走出,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本仙找了全璃月最好的裁縫,自是不必多說。”她走到申鶴和甘雨身邊,看似隨意地幫甘雨理了理鬢邊的發絲,問道:“申鶴和甘雨最近喜歡什麼顏色呀?”
甘雨還在害羞,小聲地想著:“最近?留雲真君怎麼突然打聽起顏色來?”
“我喜歡黑色。”申鶴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
“不愧是本仙一手帶大的徒弟,繼承了本仙的品味。”閒雲滿意地點了點頭。
申鶴的內心卻在想:黑色耐臟,我最近深有體會。)
“甘雨呢?”閒雲又看向甘雨。
“黑色和藍色我都很喜歡。”甘雨輕聲回答。
“這材質穿著也舒服的吧?”閒雲又問。
“嗯,讓留雲真君費心了。沒想到除了風箏之外,我還能收到這樣珍貴的海燈節禮物。”甘雨的語氣裡充滿了感激。
申鶴也跟著說道:“謝謝師父。”
“隻要你們喜歡就好,之後也多穿穿吧。”閒雲的語氣聽起來很愉快。
“衣服上的能量和你們自身的契合得很好。”左鈺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他已經站起身走了過來。“布料本身就像會呼吸一樣,能彙聚遊離的元素力。這不是普通的衣服,算是一件不錯的護身法寶。你確實費心了。”
閒雲瞥了他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被自得所取代。“哼,算你有點眼光。”
眾人重新圍坐在石桌邊,桌上已經擺滿了香氣撲鼻的菜肴。一向清淨的仙家洞府,此刻充滿了熱鬨的人間煙火氣。
“感覺閒雲的烹飪技術又有長進了呢!”派蒙抱著一隻比她腦袋還大的黃金蟹蟹腿,吃得滿嘴是油。“特彆是這道黃金蟹,外殼酥香,蟹肉鮮甜,嘿嘿,我吃了好多。”她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又開始覬覦桌上的另一道菜。“幸好嘉明不在,不然我們倆肯定會搶起來,用筷子打架。”
“難分勝負。”熒笑著評價道。
“風箏這事,麻煩他跑了一趟,下午那會兒又是幫著照顧漱玉…本來是想留他吃個飯的。”閒雲端起茶杯,語氣裡帶著一絲遺憾。“也罷…回頭本仙再單獨向他道謝吧。”
“能讓留雲真君如此重視的人可不多啊。”甘雨輕聲說道。
“哈,那是本仙標準高。”閒雲哼了一聲,臉上卻帶著笑意。“看這小夥也算是個可塑之才的份上,起了惜才之心。”
“他似乎很想擺脫自己的風箏線。”申鶴忽然開口,她清冷的語調讓熱鬨的氣氛安靜了片刻。
“風箏線?這又是什麼比喻?”閒雲皺起了眉頭,“自從去了萬民堂,申鶴你學會的新說法,快要讓本仙跟不上了。”
“從哪裡開始呢…哦,閒雲!你知道他和他老爸的矛盾嗎?”派蒙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擦了擦嘴說。
“本仙隻聽說他和家裡關係不好…”
“他可是離家出走之後,就再沒有回去過呀!”派蒙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嗯?”申鶴的眼神裡露出了些許驚訝。
“還有這事?莫要遺漏細節,從頭說來聽聽。”閒雲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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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好吧,希望嘉明不要介意…”派蒙歎了口氣,便將之前在新月軒聽來的,關於嘉明和他父親因為舞獸戲的夢想而爭吵,最終離家出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聽完之後,洞府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欸?”申鶴發出了一個細微的疑問聲,她似乎無法理解這種家庭矛盾。
“這可不成!”閒雲一拍桌子,把派蒙嚇了一跳。
“眼看著今年海燈節就快到了,「慢慢來」怎麼行?”閒雲站起身,在桌邊踱步,神情很是激動。
“這就要說起前些日子我四處聯係裁縫時,突然憶起了心猿大將彌怒。”她的思緒似乎飄遠了。“他最是擅長設計衣物,不僅對布料選取和色彩搭配鑽研頗深,就連佩戴怎樣的飾物才能突顯穿衣者的氣質,都很是在行。”
“從前仙人聚會時,伐難還曾暗中向我們姑娘幾個抱怨呢。說是彌怒給她做的衣服裙擺太長,華而不實,戰鬥起來束手束腳的。”閒雲的嘴角勾起一抹懷念的笑意。“我去探了探彌怒口風。他卻說裙裾飛逸,乃襯仙人風姿,此謂之「風采」。這人就是這樣,一談起衣物配飾,連帝君都拿他沒辦法。”
她的聲音低沉了下來,眼神也變得黯淡。“後來啊…”
熒看著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唉,說遠了。”閒雲搖了搖頭,驅散了那些久遠的記憶。“本仙是想說,海燈節本該是個團圓的日子。趁著遺憾還未發生,年歲正好,這有問題就得解決問題。”她看著在場的年輕人,語氣變得語重心長。“命運無常,苦難與意外都屬這世間最無情的不速之客。年輕人嘛,能不經曆還是不經曆為好。”
“說是這麼說…”派蒙小聲嘀咕,她覺得這種事外人很難插手。
“留雲真君有什麼好主意嗎?”甘雨關切地問道。
“仙術?不行…機關術…?這次不見得派得上用場…”閒雲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有什麼我能做的嗎?”申鶴問道。
“嗯…”閒雲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借助各位的力量…是個好方向。”
“你不能用錘子去撬一把鎖,你需要找到對的鑰匙。”左鈺慢悠悠地開口,他伸出手指,一縷金色的光線在他指尖彙聚,凝成了一把小巧玲瓏、不斷變換形態的鑰匙。“而打開一個固執父親心門的鑰匙,不是你的機關術,也不是什麼仙家妙法。是他兒子的成就。”
閒雲的眼睛猛地一亮,她看著左鈺指尖那把發光的鑰匙,仿佛瞬間打通了任督二脈。“有了!本仙想到了一計良策…”
她重新坐下,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臉上露出了那種設計精密機關時才會有的興奮神情。“不如我們如此這般…”
“首先,我們要為嘉明創造一個讓他父親無法忽視的舞台。”閒雲伸出一根手指,“本仙會以一位‘仰慕璃月傳統藝術的匿名富商’的名義,委托和記廳,在海燈節當晚舉辦一場盛大的舞獸戲表演,並且指名要嘉明和他所在的威勝堂來承辦。酬勞要給足,場麵要做大。”
“哇!這個主意好!”派蒙的眼睛亮了。
“然後,甘雨。”閒雲看向甘雨。“你需要動用你在月海亭的關係,確保這場表演能安排在人流量最大、最顯眼的位置。要讓半個璃月港的人都能看到。”
“沒問題,這件事交給我。”甘雨立刻點頭,已經在心裡盤算起了具體的流程。
“申鶴,熒。”閒雲的目光又轉向她們。“你們兩個,就作為‘熱心幫忙的朋友’,去協助嘉明籌備這次表演。無論是搬運道具,還是處理一些雜事,你們要確保整個過程萬無一失,但絕不能讓他察覺到這是我們安排的。”
申鶴點了點頭,熒也應了一聲。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如何讓他父親來看。”閒雲的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普通的請柬,他未必會來。本仙會親手製作一隻機關鳥,這隻鳥會帶著一份用沉玉穀上等茶葉壓製成的茶餅,親自飛到他父親的茶莊。茶餅裡,會藏著一張設計精美的觀禮券,邀請他來觀賞‘本屆海燈節最受期待的傳統藝術演出’。”
“哇,這也太酷了!”派蒙已經完全被這個計劃吸引了。
“一個好的舞台,還需要合適的燈光和氛圍來襯托。”左鈺將指尖那把光之鑰匙散去,淡淡地說道。“我會為舞台附加一些效果,讓嘉明的舞獸更加活靈活現。同時,我也會確保那位‘匿名富商’的委托文書完美無缺,就算是凝光親自來查,也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至於那位父親…我也會稍微‘勸說’一下,讓他當晚能懷著更開放的心情去欣賞表演。”他說話時,眼中閃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如同星雲般深邃的光芒。
閒雲看著左鈺,第一次沒有反駁,而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如此,更是萬無一失。”
她環視眾人,最後總結道:“…都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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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可一定要成功啊!”派蒙握緊了小拳頭,顯得比誰都激動。
“哼,本仙之策,豈有不成功的道理?”閒雲的臉上又恢複了那副高傲的神情。
“那麼各位早些歇息,各自籌備。兩天後再會…”
又過了兩天。
清晨的陽光剛剛灑滿璃月港,派蒙就已經在空中興奮地打著轉,像一顆停不下來的陀螺。
“計劃實施的日子,就是今天!”她的小小聲音裡充滿了期待,仿佛即將上演的是一場盛大的慶典。
“我們現在去找嘉明吧,希望一切順利。”
他們很快就在港口的一處街角找到了嘉明。他正和朋友遐慶圍著一張小方桌,桌上散亂地放著一套七聖召喚的卡牌。
“嘉明,你一大早上就在這裡玩遊戲呀!”派蒙像一顆白色的小炮彈一樣衝了過去。
遐慶看到他們,笑著擺了擺手:“你們找嘉明啊?我可算能歇會兒了,他精力太好了,拉著我玩了一早上。”
派蒙繞著桌子飛了一圈,好奇地問:“這次誰輸誰贏?你又要請人喝早茶了嗎?”
“不是吧?派蒙你把我說得很差勁啊…”嘉明嘿嘿一笑,正準備收起卡牌,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是和記廳的隴舟,他滿頭大汗,臉上的表情寫滿了焦慮。
“啊!巧了,你們正好都在這裡!”他看到嘉明和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有一份重要的委托要拜托三位了。”
嘉明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行,我有時間。東西在哪?”
“是客鏢。”隴舟喘著氣,語速飛快。“得把一位翹英莊的茶商連人帶貨送來璃月港這邊,有位大客戶指名道姓要見他。”
“好,地址呢?”嘉明伸出手。
隴舟遞過來一張寫著地址的紙條。“給。”
嘉明接過紙條,隻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他發出了一個短促的音節:“欸…!”
他捏著紙條的手指微微收緊,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這地址怎麼了?”熒輕聲問。
“沒什麼,一個認識的人。”嘉明很快就恢複了那副爽朗的樣子,隻是笑容裡帶了點勉強。
“這麼大陣仗,肯定是非常緊急、非常重要的委托吧!”派蒙完全沒察覺到這微妙的氣氛,她隻覺得這個委托聽起來很厲害。
“嗯…時間當然是越快越好,建議你們儘早出發。”隴舟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起來確實快要忙瘋了。
熒點了點頭。“我沒問題。”
嘉明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臉上那種猶豫的神色消失了。
“……呼。”
“好,隴舟哥你也注意休息,彆硬撐。我們走先。”他把紙條塞進口袋,對著熒和派蒙揮了揮手。
前往委托地點的山路上,氣氛有些沉悶。
嘉明走在最前麵,步子邁得很快,卻一句話也不說,和平時那個嘰嘰喳喳講個不停的他判若兩人。
“嘉明,你今天路上話有點少哦,要不要講個故事?”派蒙飛到他身邊,試圖打破這片安靜。
“快到了我們…下次再講吧。”嘉明頭也不回地答道,聲音有些發悶。
熒跟在後麵,看著嘉明那挺得筆直、甚至有些僵硬的背影,心裡明白,這張薄薄的紙條對他來說,比千斤重的貨物還要沉。
“有些路,走在腳下不覺得長,可要是放在心裡,就怎麼也走不到頭。”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左鈺雙手插在口袋裡,走得不緊不慢,他抬起腳,在地上輕輕一踏。前方蜿蜒的山路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拉直了,遠處的山坳和茶田瞬間近了許多。
嘉明猛地停下腳步,他驚訝地看著前方那片熟悉的茶園,又回頭看了看他們剛剛走過的路,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他明明記得,到這裡至少還要再走小半個時辰。
“今天…風挺大的。”他撓了撓頭,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很扯。
他們順著田埂小路,來到了一座古樸的院落前。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中年男人正背對著他們,彎腰打理著茶樹,動作一絲不苟。
“你好!你就是那位茶商對吧,我們是來送鏢的。”派蒙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院子裡響起。
那個男人聞聲,緩緩直起身,轉了過來。他的麵容被歲月刻上了幾道深刻的紋路,眼神像他身後的茶山一樣沉靜,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固執。
他沒有看派蒙,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最後麵的嘉明身上。
“……”
嘉明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是從喉嚨裡擠出了兩個字。
“…老爸。”
被稱為葉德的男人依舊沒有說話,他隻是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複雜,像是在審視一件許久未見的貨物。
院子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哦!原來你就是嘉明的爸爸呀,久仰久仰!”派蒙立刻飛到兩人中間,試圖用她特有的熱情融化這片冰冷的沉默。
“這趟鏢交給嘉明,你就放一萬個心吧,嘉明他可厲害了!”她像個小小的說客,滔滔不絕地細數著嘉明的優點。“不僅是鏢局內外,就連璃月港總務司裡的人都對他稱讚有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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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德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嘴角撇了撇,從鼻子裡發出一個輕哼。
“還是混出了點出息?”他的聲音沙啞,像被陳年茶葉末浸泡過,聽不出是誇獎還是諷刺。
嘉明的肩膀垮了一下,他低下頭,避開了父親的視線。
“……”
“貨都在這裡了?”他悶聲問道。
“齊了。”葉德指了指院子角落裡堆放的幾個貨箱。
“那就走咯我們?”
葉德沒有回答,他轉過身,似乎打算繼續侍弄他的茶樹。
“大客戶指名道姓,你可不能不來啊。”派蒙趕緊飛到他麵前,攔住了他。“那樣不光我們沒法交代,你也錯過了賺錢的好機會。”
聽到“賺錢”和“大客戶”,葉德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是一個商人,生意人的本能讓他無法輕易拒絕這樣的機會。他沉默了許久,像是在心裡權衡著什麼。
“……我知道。”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那就辛苦幾位了。走吧。”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鬥笠戴上,語氣生硬。
回去的路,比來時更加漫長。
葉德和嘉明一前一後地走著,中間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仿佛隔著一條看不見的河。
“也走了不少路了,大家累不累,要不要停下來歇一歇?”派蒙看著這父子倆的樣子,感覺比自己飛了一天還累。
“我還好。”葉德頭也不回地說道。
派蒙又飛到嘉明身邊。“嘉明,你不是一般都會隨身帶些點心的嗎?分大家吃點唄!”
葉德冷冷地插了一句:“我就不用了。”
“欸——那個冬蓉酥很好吃的啊?葉叔是不是沒吃過呀?”派蒙不死心地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