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飛車在水流構成的軌道上行駛，感覺和之前在堅實軌道上完全不同。車輪與水流接觸，發出一種奇妙的、咕嚕咕嚕的聲響，仿佛車子本身也變成了一個快活的水形幻靈。整個車廂都感覺輕飄飄的，每一次轉彎都像是在水麵上滑翔，平穩又帶著一絲失重感。
“哇，可莉要像派蒙一樣飄起來了！”
可莉把小臉緊緊貼在車窗上，看著下方飛速掠過的彩色岩石和奇異植物，興奮地大叫起來。峽穀裡的風從車窗的縫隙裡鑽進來，吹得她的小紅帽都快要飛走了。
“我的飄法可沒有這麼刺激！”
派蒙緊緊抓著熒的頭發，感覺自己的小心臟也跟著車子一起忽上忽下。她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偷偷睜開眼睛，看著窗外新奇的景色。
“站點和連接的軌道都差不多修複好了…”費迪南德的聲音從車廂前麵傳來，他看著前方越來越開闊的地勢，語氣裡帶著一絲自豪。“我們去軌道的樞紐看看吧，就在那邊。”
隨著他的話音，呼呼飛車駛出狹窄的峽穀，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平台。平台中央矗立著一個龐大的機械裝置，它像是一個縮小版的“核心輪縠”，無數的齒輪和連杆交錯在一起，構成了複雜的結構。幾條不同的軌道從這個平台延伸出去，通向蜃境中不同的方向。
飛車緩緩停靠在平台邊緣。
“哇，這裡也有一個能轉的東西…好大…”可莉第一個跳下車，她仰著頭，看著那個靜止不動的巨大樞紐，小臉上滿是驚歎。“但是比起蜃境中間那個，好像又沒有那麼大了…”
她轉過頭，看著凱亞，一臉認真地說：“這個應該也是很重要的機關吧？可莉還記得凱亞哥哥的話哦！”
“小可莉真聰明，連舉一反三的道理都懂了。”派蒙飛到可莉身邊，讚許地點了點頭。
“我想…是利用轉軸切換軌道的係統吧？”珊瑚宮心海也走下車，她打量著這個複雜的機械，很快就分析出了它的用途。
“沒錯，本來隻要觸動這個機關，樞紐就會轉動起來…”費迪南德走到樞紐旁邊，用力踢了一腳那冰冷的金屬底座，發出沉悶的響聲。“哼，看來傑洛尼還是沒有修理好啊，這個隻會說大話的家夥。”
“這位「傑洛尼」就是費迪南德先生的兄弟之一了？”珊瑚宮心海溫和地問道。
“是啊，我說軌道應該從站點開始修起，他就說得從樞紐修起…”費迪南德提起這個名字，火氣就上來了。“一共就站點和樞紐兩個東西…有什麼好爭的，就是看不起我是個大老粗，每次都得跟我唱反調。”他越說越氣，又朝著樞紐踹了一腳。“這次我先修好了軌道，看他還有什麼話說，哼。”
“依我所見，費迪南德先生明明就是個聰明人嘛。”凱亞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臉上掛著他那招牌式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還是這位朋友有眼力！”費迪南德聽到這話，頓時覺得舒坦了不少。“走吧，我們順路去樞紐那邊看看他，他肯定正愁得要死呢。”
大家重新坐上呼呼飛車，沿著另一條軌道，朝著樞紐裝置的更高處駛去。
“說起傑洛尼就讓人火大，當時在沙暴中也一樣，我說往東，他偏說往西…”費迪南德坐在前麵，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停地抱怨著。
“沙暴？！那後來發生了什麼呀？”派蒙好奇地問。
“我們乾脆各走各的，結果呢…”費迪南德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後怕。“大家都滿身是沙，被救進蜃境才活了一命。”
一個平靜的聲音在車廂裡響起，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錯誤的記憶有時候比沙暴更致命。它會把人困在同一個地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當時的選擇，直到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當初指的也許不是最好的方向。”
費迪南德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靠在窗邊，眼神淡漠的年輕人，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覺得那話好像是在說他，又好像不是。
車子很快就到達了樞紐的頂部平台。一個和費迪南德穿著同樣工裝的男人正蹲在地上，對著一堆複雜的零件唉聲歎氣。
“……唉，隻要讓樞紐重新運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哼，讓我看看是誰在這兒焦頭爛額的？”費迪南德跳下車，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男人。“怎麼樣，有頭緒了嗎？”
那個叫傑洛尼的男人抬起頭，看到費迪南德，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不悅的表情。“我不都跟你說了，讓小家夥們先修樞紐，這樣，再做出一輛車，從樞紐先…”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注意到了費迪南德身後的呼呼飛車和一大群人。“不對，你怎麼來了？我爬上來可是花了好大力氣。”
“答案不已經擺在你麵前了？”費迪南德得意地拍了拍車身。
傑洛尼的目光掃過熒和凱亞他們，臉上露出一絲恍然和輕蔑。“…哈，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得到了這些旅人的幫助。”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你隻靠自己，又能成什麼事，每次靠彆人，結果還都以為是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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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呢，在這邊嘀嘀咕咕半天，有什麼成果嗎？”費迪南德被戳到了痛處，立刻反唇相譏。
“呃…怎麼這倆人一見麵就吵起來了。他們不是兄弟嗎？”派蒙看著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小聲地向熒嘀咕。
“兄弟，誰啊，他？”傑洛尼冷笑一聲。
“欸，傑洛尼，你不要太過分啊…”費迪南德氣得臉都漲紅了。
“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你吵…”傑洛尼擺了擺手，似乎懶得再爭論下去。“有這功夫，還不如先把樞紐修好。”
“費迪南德先生也請消消氣。”珊瑚宮心海走上前，試圖緩和氣氛。“有什麼話，不妨等辦完正事後再說。”
費迪南德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但總算是沒再開口。“…行。”
傑洛尼這才將目光正式投向熒他們，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讓幾位見笑了…我叫傑洛尼，是負責維護這個區域的人之一。”他看了一眼那嶄新的水流軌道，語氣誠懇了許多。“想必就是你們幫忙修好了軌道…實在太感謝了。”
“傑洛尼先生客氣了。我們是來幫伊迪婭小姐恢複蜃境的…”珊瑚宮心海簡單地向他說明了情況，也提到了他們正在收集零件的事情。
“原來如此，既然車被費迪南德和你們帶了上來…下麵就得靠水形幻靈的力量了。”傑洛尼點了點頭。
“唔，又是水形幻靈呢，看來它們非常重要。”派蒙摸著下巴說。
“那當然！不光是這個樞紐，這裡的一切都得靠它們才能穩定運轉。”傑洛尼說著，指揮著幾個水形幻靈進入了樞紐的機關中。隨著一陣機括轉動的聲音，整個巨大的樞紐開始緩緩地運轉起來。“好了，這下大半的軌道和樞紐都修好了。”
“也不想想是誰的功勞。”費迪南德在一旁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傑洛尼的耳朵很尖，他立刻轉過頭，怒視著費迪南德。“當然是這邊這幾位旅人的功勞，怎麼了，這話說的，你還以為是你的功勞嗎！”
“你…你，反正也不是你的功勞！”費迪南德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你每次都是一通分析，嘴皮子利索，事卻成不了。”
“你厲害，你一拍腦袋闖的禍，不都是我和哈多收拾爛攤子。”傑洛尼針鋒相對。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話鋒一轉，“說到哈多…哈多呢，沒跟你在一起？”
費迪南德愣了一下。“…我今天一早就出門了，我還以為他在你這兒呢。”
“你怎麼…你怎麼出門的時候也不看一眼！”傑洛尼的語氣一下子變得焦急起來。
“我也不知道啊…你不是也沒看見他嗎，自以為是什麼！”
“嗚…”
一聲微弱的、帶著哭腔的嗚咽聲，像一根小小的針，瞬間刺破了兩人爭吵的喧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可莉身上。小女孩低著頭，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緊緊抓著熒的衣角，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可莉？”凱亞的聲音裡少有的帶上了一絲擔憂。
熒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可莉的頭。“沒事吧？”她又輕聲問，“是不喜歡彆人吵架嗎？”
可莉抬起頭，紅紅的眼睛裡充滿了迷茫和委屈。“可莉…不明白…”她抽了抽鼻子，用稚嫩的聲音問道：“為什麼沒人在做壞事，大家還要吵架。”
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在費迪南德和傑洛尼的心上。
“……我，我隻是不認同他那副自作聰明的態度。”費迪南德的聲音低了下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說我自作聰明？是誰在那裡冷嘲熱諷的？”傑洛尼還是忍不住反駁了一句，但聲音也小了很多。
“……我勸兩位少說幾句吧。”凱亞的聲音冷了下來，他慢慢走到兩人中間，平日裡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周圍的空氣似乎都下降了幾度，讓人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靠在車邊的年輕人動了。他隻是隨意地抬起手，對著爭吵的兩人輕輕彈了一下手指。
一個無形的領域瞬間展開。費迪南德和傑洛尼忽然發現，他們周圍的世界變得一片死寂。凱亞的聲音、可莉的抽泣聲、派蒙的驚呼聲，甚至風聲，全都消失了。他們隻能看到凱亞的嘴在動，卻聽不到一個字。而他們自己發出的聲音，也像是被一塊厚厚的海綿吸走，沉悶而遙遠。他們陷入了一片絕對的、令人恐慌的寂靜之中。
“如果實在控製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建議換個地方吵…”凱亞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領域之外的熒她們耳中，但裡麵的兩個人卻一個字也聽不見。“還是說要我給兩位降降溫？”
傑洛尼和費迪南德驚恐地看著對方，又看了看一臉冰霜的凱亞，終於閉上了嘴。
“唔…”派蒙看著這詭異的一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至於可莉你的疑惑…”珊瑚宮心海走到可莉身邊，溫柔地將她攬入懷中，輕聲解釋道，“這世上存在很多複雜的情況，並非用「道理」可以解釋。”她看著那兩個被無形力量隔絕的男人，歎了口氣。“我的身份隻是路過的旅人，原本不想貿然評價兩位先生之間的糾紛…但依我的經驗來看，在涉及到親屬關係的時候，矛盾往往更難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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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心海也不喜歡處理這種事吧…”派蒙小聲說。
熒點了點頭。“誰都不喜歡。”她又補充了一句，“能夠理解。”
“但可莉還是覺得這樣不對…”可莉趴在心海的懷裡，悶悶地說。“可莉…不知道該怎麼說…”
“因為有些結不是用道理能解開的。”一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左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們身邊，他看著那片寂靜的區域，眼神平靜無波。“它們是用遺憾和固執編織成的，越是用力去扯，就纏得越緊。除非他們自己願意，從打結的那個地方，重新開始。”他伸出手，一團柔和的金色光芒在他掌心浮現，光芒中，一隻小小的、由純粹光元素構成的蝴蝶破繭而出，繞著可莉飛了一圈，然後悄無聲息地消散了。可莉感覺一股暖流湧入心裡，剛才那種難過的情緒一下子被衝淡了許多。
那片寂異的領域悄然散去，凱亞的聲音重新變得正常。他似乎已經和那兩人達成了某種共識。
“對不起…”傑洛尼的臉上滿是愧疚，他走到可莉麵前，小心翼翼地說，“我倆冷靜下來了，實在不應該當著小朋友的麵吵架…”
“對不起，可莉小姐。”費迪南德也低著頭，誠懇地道歉。
可莉從心海懷裡抬起頭，看著他們，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說回正題吧，你們不是還要找哈多先生嗎？”凱亞拍了拍手，將話題拉了回來。
“啊，是的，是的，”傑洛尼如蒙大赦，連忙說道，“根據我們的推論，他應該是在「激流軌道」附近。”
“要從剛才的樞紐處，讓車到另一個地方去。”費迪南德補充道。
“幾位，可以請你們再幫我們一次嗎？”
熒看著他們，認真地說道：“如果你們答應不吵架…”
“沒問題，沒問題。”傑洛尼和費迪南德異口同聲地保證道。
於是，大家回到了樞紐的操作台前，準備切換軌道。傑洛尼指著複雜的控製麵板，開始解釋操作流程。
“不用那麼麻煩。”那個懶洋洋的聲音再次響起。
左鈺隻是隨意地朝著那個幾十噸重的巨大樞紐揮了揮手。
“嘎吱——吱呀——”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中，整個龐大的樞紐裝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推動，開始緩緩地、卻又不可阻擋地轉動起來。那些鏽蝕的齒輪和連杆，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姿態，精準地移動到了預設的位置。
費迪南德和傑洛尼都驚得張大了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讓這個年久失修的大家夥動起來有多困難。
“唉，明明是兄弟，乾嘛要這樣…”派蒙看著那兩個呆若木雞的男人，又看了看旁邊一臉平靜的左鈺，小聲地歎了口氣。“兄弟明明應該感情很好的啊…”
樞紐最終在一聲沉悶的巨響中停下，一條通往全新方向的軌道被連接了上來。那條軌道的入口處，長著一朵巨大的、明黃色的花朵。
“將軌道切換至「明黃之花」。”傑洛尼下意識地念出了手冊上的條目，他看著那條新出現的軌道，眼神裡充滿了不可思議。“對，就是這條軌道的儘頭…哈多肯定在那裡。”
大家再次坐上了呼呼飛車，朝著那朵巨大的黃花駛去。車廂裡的氣氛有些沉默，費迪南德和傑洛尼都心事重重地看著窗外，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呼呼飛車沿著那條由巨大黃花構成的軌道入口駛入，最終在一處斷崖邊的站點緩緩停下。一個男人正靠在欄杆邊，有些費力地咳嗽著，他看到車子過來，臉上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哎呀，遠處看到有車過來…我就猜到你們把軌道和站點都修好了，咳咳…”
費迪南德第一個從車上跳了下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那個男人麵前，語氣裡滿是壓抑不住的火氣。
“唉，你不知道你的身體是什麼狀態嗎，怎麼還到處亂跑。”
那個叫哈多的男人擺了擺手，似乎想說什麼，但又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
“這不是因為情況特殊嘛…咳咳…”
“特殊歸特殊，你做事前就不能想想後果嗎？”費迪南德的聲音更大了。
傑洛尼也跟著下了車，他皺著眉頭，看著哈多蒼白的臉色，語氣同樣不善。
“就是！有什麼問題，我和費迪南德都能解決。”
哈多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他看著麵前兩個怒氣衝衝的兄弟，苦笑了一下。
“哈哈，好一個「我和費迪南德」，你們兩個沒打起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哎！我們吵架是我們的事，你可彆再來添亂了啊。”費迪南德脫口而出。
哈多被這句話噎了一下，臉色更難看了，他捂著胸口，低聲說：“我怎麼是…添亂…咳咳…”
“費迪南德哥哥…”一個細微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費迪南德一愣，他回頭看到可莉紅著眼圈，正緊緊抓著熒的衣角，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呃…呃…哥哥我不是在吵架啊，這是…就事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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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費迪南德哥哥和傑洛尼哥哥，是在擔心哈多哥哥呀？”可莉仰著小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傑洛尼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不能好好說呢？”可莉的聲音很小，卻像一記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凱亞哥哥也會有擔心可莉的時候，但凱亞哥哥不會指責可莉什麼的。”
“是啊，我們的關係可比你們幾位好多了呢。”凱亞抱著手臂，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少見的嚴肅。
“情況…不太一樣。”費迪南德小聲地辯解道。
“哪裡不一樣呢？”可莉追問道。
“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事…要是不把話說得足夠嚴重，哈多他是意識不到的，那早晚會出事。”費迪南德的聲音裡充滿了焦慮，“作為兄弟，我們得幫他…”
“可是兩位哥哥沒有在幫忙呀？”
費迪南德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唔，可莉懂的好像沒有哥哥們多。”可莉低下頭，小聲地嘟囔著，“但媽媽說過，幫忙是要讓被幫的人覺得快樂，而不是幫忙的人自己快樂。”
她抬起頭，看著哈多難過的樣子，認真地說道：“哈多哥哥怎麼看都不開心，為什麼不問問哈多哥哥想要什麼呢？”
傑洛尼的肩膀垮了下來，他背過身去，不讓彆人看到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