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留聲機還在轉著,音樂斷斷續續,像是老舊的齒輪在勉強咬合。就在派蒙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擊聲,緊接著是一個女人慌張的聲音。
“公爵大人,您好,能讓我進去嗎?我擔心有人跟蹤我。”
萊歐斯利抬起眼,臉上沒什麼表情。
“請進。”
門被推開,一個女人閃身進來,她迅速地關上門,靠在門上大口喘著氣。她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熒、派蒙和左鈺三人,愣了一下。
“抱歉,我有點慌張。”她撫著胸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邊三位就是和您一起去過休息處的客人吧?”
熒看著她,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們?”
“嗯,我聽他說了。”女人回答道。“費索勒,他是我的戀人,現在他的處境很危險。”
萊歐斯利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桌上。
“冷靜下來,一點一點說,「簷帽會」發生什麼了?”
“抱歉,我應該從你們最後一次見到費索勒的時候開始講…”女人阿維絲的語速很快。
“就是在休息處見到他的時候吧?”派蒙立刻想了起來。
“對,他急忙逃離了那裡,很多「簷帽會」的人都在抓他。”阿維絲的眼神裡充滿了恐懼。“但他還是想辦法找到我,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一遍。”她停頓了一下,聲音都在發抖。“因為他知道他無法再得到杜吉耶的信任,等待他的是非常殘酷的「訓誡」。”
“「訓誡」?”萊歐斯利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是的,那是我們每個「簷帽會」成員都畏懼無比的事,也是杜吉耶建立統治最重要的手段。”阿維絲的嘴唇有些發白。“與其我用語言描述,不如直接給你們看吧。”她說著,抬手準備摘下自己的帽子,又伸手去摸頭上的發卡。“一切的秘密就在這裡,公爵大人…”
“?!”辦公室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開,厚重的金屬門板砸在牆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杜吉耶就站在門口,臉上掛著一貫的溫和笑容。
“哎,我就說你急急忙忙要去哪兒,原來是在這裡啊。”他慢步走了進來,好像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粗暴。“不好意思,公爵大人,讓您見笑了。阿維絲從到梅洛彼得堡開始精神就不太穩定…”他的目光掃過屋裡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阿維絲身上。“經常會看到幻覺,也總是胡言亂語,所以她說的那些話,就當是她的妄想好了。”
“我可不記得聽到了敲門的聲音。”萊歐斯利的語氣很冷。
“抱歉,我害怕公爵大人受到驚嚇,實在是太著急,因此有失禮儀,還望您大人有大量。”杜吉耶微微躬身,姿態無可挑剔。
“誰信你的鬼話啊!”派蒙氣得飛了起來,指著他大叫。
熒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他。
“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她又換了一種說法。“敢到這裡來,算你有膽量。”
熒最後還是忍不住說。
“誰信你的鬼話啊!”
“先彆這樣,我知道大家更傾向於相信弱勢的一方,但公爵大人是講道理的人啊。”杜吉耶攤了攤手,一臉無辜。
“「講道理的人」想先聽聽她的「胡言亂語」。”萊歐斯利靠回椅背上,眼神銳利。
“好吧。”杜吉耶聳了聳肩。“哦,對了,費索勒先生我們已經找到了哦。隻是弄丟了帽子而已,不明白他在害怕什麼。”他看著阿維絲,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不過好在他現在已經冷靜下來,回去了,所以你彆擔心。”
阿維絲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低下頭,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
“抱歉,公爵大人,我…沒什麼要說的了。”
萊歐斯利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塊黑色的寶石,放在桌上,用手指輕輕推向阿維絲。
“你在害怕的東西,大概就是這個吧。不用擔心,我會為你們主持公道。”
阿維絲看著那塊寶石,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我…我…”她顫抖著說。“我沒有見過這個。”
“勇敢一點。”熒輕聲鼓勵道。
阿維絲隻是用力地搖著頭。
“……”
“公爵大人,她好像沒有什麼想說的了,繼續逼她恐怕也聽不到什麼可信的東西吧。”杜吉耶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得意。
萊歐斯利沒有理他,隻是看著阿維絲。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放心吧,無論你在害怕什麼,隻要你講出來…”他的聲音很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以「公爵」的名義保證,那些東西都不會再傷害到你。”
“公爵大人…唉,算了,我閉嘴,我閉嘴。”杜吉耶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該說的話,我應該都說過了。”
“抱歉,公爵大人,我真的沒有什麼要說的話了。”阿維絲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哼。“請…不要再追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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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樣…”派蒙急得在空中直轉圈。
“既然這樣,我就把阿維絲帶回去了。”杜吉耶走上前,扶住阿維絲的肩膀。“再次為打擾到公爵大人寧靜的夜晚而道歉。”
“阿維絲小姐,讓我看看你的腦袋。”萊歐斯利突然說道。“這是命令。”
杜吉耶的動作停住了,他臉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阿維絲抬起頭,驚恐地看著萊歐斯利。但她最後還是順從地摘下了帽子。
萊歐斯利走上前,仔細地檢查著她的頭部,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放過。
“什麼都沒有…”他退後一步,眉頭緊鎖。
“公爵大人,雖然我知道我的話語讓您厭煩,但還是請您相信我,隻是您想多了而已。”杜吉耶的笑容又回來了。“「簷帽會」從來沒有給您和這裡的看守添過麻煩,大家都在很努力地生活與工作…”他攤開手,語氣誠懇。“為什麼您就是要死咬不放呢?現在這樣的狀態不是很好嗎?”
他向前走了一步,壓低了聲音。
“隻要公爵大人一聲令下,有什麼任務我都會照辦…這樣的我,不是非要被除掉不可吧?”
“我已經聽膩這些說辭了,如果我發現真相和你的話語大相徑庭,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萊歐斯利冷冷地回答。
“我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梅洛彼得堡著想,「簷帽會」隨時歡迎公爵大人的監督與視察。”杜吉耶說完,便拉著失魂落魄的阿維絲。“好了,我們回去吧,阿維絲。”
辦公室的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聲音。
“啊啊啊,這個人搞什麼,好生氣,好生氣!”派蒙氣得在空中揮舞著小拳頭。“你直接給他點顏色看看啊!”
“人總要為自負付出代價,或早或晚。”萊歐斯利走回辦公桌旁,坐了下來。“既然他早有準備,不畏於直接挑明矛盾,那我們就更不能受他挑釁而衝動行事。”
“城堡裡所有的老鼠都知道貓在哪裡,所以他們才敢在廚房裡跳舞。”一個平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萊歐斯利看了左鈺一眼,繼續說:“「簷帽會」的人都是人質,如果杜吉耶沒有回去,他的手下必會有所行動。這也是他在我麵前肆無忌憚的原因。”
“反正不可能放過他。”熒的語氣很堅定。她看著萊歐斯利。“現在的問題是…”
“那個秘密,不在帽子裡,也不在腦袋上。”萊歐斯利接話道。“看來杜吉耶一開始就知道那裡什麼都沒有,所以才不慌不忙。但「簷帽會」的規則,又說明秘密就在那裡。”
“確實很奇怪,究竟是想要藏什麼呢…”派蒙也冷靜了下來,開始思考。
“我有個想法,不過…”萊歐斯利沉吟著。
“我也想到了。”熒突然開口。
“欸?什麼,說來聽聽。”派蒙立刻飛到她麵前。
“阿維絲摘帽子不是為了展示頭部。”熒看著桌子上的一個角落,那裡有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發卡。“而是為了摘下發卡。”
“她是想把最重要的東西留下,不是為了讓我們看清她藏了什麼,而是為了給我們一把能打開鎖的鑰匙。”旁邊那個一直很安靜的年輕人補充道。
萊歐斯利眼睛一亮。
“你是說…這個?”他快步走過去,撿起了那個被遺落的發卡。“她用發卡隱藏了某個東西,這樣做的話連杜吉耶都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自然也忽視了。”他看向熒她們三人。“所以…阿維絲不是因為害怕而閉口不言,而是她知道已經無需再說什麼。”
萊歐斯利回到桌邊,仔細地擺弄著那個小小的發卡。
“我來看看。”他動作很輕,幾下之後,發卡的外殼被打開了。“從發卡裡取出了這個細長的錐狀物…空心的,像是釘子,又像刺。”他將那個東西放在手心。
“唔,怎麼感覺還是看不懂…”派蒙湊過去看了看。
“如果是這樣呢?”萊歐斯利忽然拿起桌上的黑色寶石,另一隻手握緊了那個空心的錐刺。他用力一刺,那堅硬的寶石應聲而裂。
“哇,你突然乾什麼…”派蒙被嚇了一跳。
“欸,寶石裡麵有黑黑的東西流出來?”她驚訝地發現,那些流出來的黑色液體,有一部分被那根空心刺很自然地吸了進去。
“寶石裡麵是液體。”熒看著那詭異的景象。
“你們應該聽說過,水中凝聚了人類最強烈的情感…”萊歐斯利的聲音變得很低沉。“而這樣的液體,應該就是被提純與精煉過的,凝聚了「恐懼」的溶液。”
“這麼說的話,怪不得隻是拿起來就會有很不愉快的感覺!”派蒙恍然大悟。
“這樣的液體,還有這根刺…”熒的目光落在那根吸收了黑色液體的錐刺上。
“或許這就是「訓誡」的內容吧,很難想象這種液體直接被注入腦中,會是怎麼樣的體驗。”萊歐斯利的聲音裡透著一絲寒意。“他們不會忘記痛苦,痛苦會成為他們身體的一部分,時時刻刻提醒他們要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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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歐斯利繼續說道:“可能一輩子經曆過的恐懼,都會同時席卷而來。痛苦,孤獨,無處可逃,所以他們才會害怕…”
“所以說帽子藏起來的是傷口嗎?”派蒙問道。
“說不定不止如此,事不宜遲,我們快走。”萊歐斯利猛地站起身,神情嚴肅。“不能讓杜吉耶把所有的線索帶走。”
一行人迅速趕往「簷帽會」的休息處。原本那個還算整潔的地方此刻一片混亂,幾個看守正努力控製著一群神情惶恐的「簷帽會」成員。
一個叫耶爾米尼的看守看到萊歐斯利,立刻跑了過來。
“公爵大人,這裡的「簷帽會」成員我們已經控製住了。”他喘著氣報告。“就在剛剛,他們好像突然接到了命令,都想離開這個地方。”
耶爾米尼的臉上帶著困惑。
“因為表現太過異常,我們就先動手了,本來想通知公爵大人,沒想到您已經來了。”
“乾得不錯。”萊歐斯利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那些被製服的成員。
“你事先就有準備了?”派蒙飛到他身邊,好奇地問。
“本來隻是讓他們監視一下,現在正好。”萊歐斯利對耶爾米尼下令。“你們去把「簷帽會」其他的活動場所全部搜查一遍,把所有人都帶過來。”
“是的,這就去辦。”耶爾米尼領命而去。
萊歐斯利走到一個被按在地上的成員旁邊,蹲下身。
“我來看看這裡的人的情況…”他伸手,輕輕摘掉了那人頭上的帽子。
那人渾身一顫,發出了野獸般的嗚咽聲,但什麼也不敢做。
萊歐斯利的神情變得無比冰冷。
“果然,這些人的頭上都有一個傷口,空心刺整個嵌了進去。”
“哇啊?!”派蒙驚叫一聲,立刻躲到了熒的身後。“幸、幸好我沒湊上去看,嚇死我了…我還是去看看彆的地方吧。”
“刺留在腦袋上?”熒皺著眉,聲音裡透著一股寒意。
“隻有這樣,才會讓杜吉耶對「訓誡」的成果放心吧。”萊歐斯利站起身,拳頭握得咯咯作響。“…這些人必定經曆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這根刺不隻是個傷口。”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左鈺看著那個成員的頭頂,眼中閃過一絲凡人無法察覺的光芒。“它像一個楔子,把恐懼的詛咒釘進了他們的靈魂裡。隻要刺還在,他們就永遠活在杜吉耶製造的噩夢裡。”
萊歐斯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
“我們也調查一下其他地方吧。”
他們開始在休息處裡搜查。很快,萊歐斯利就在一麵牆壁後發現了一個隱藏的裝置。
“看我找到了什麼。”
“這是…”熒看著那個由黃銅和玻璃組成的複雜儀器。
“這叫采閱端口,通過這個裝置可以在遠處看到休息處的一舉一動。”萊歐斯利解釋道。“這樣的話,無論杜吉耶本人是否在這裡,他的眼睛永遠不會挪開。”
“怪不得那些人很害怕。”熒立刻明白了。“就算杜吉耶不在,他們也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
“嗯,沒有劇本也沒有指令的時候,反而會陷入迷茫。”萊歐斯i說。“既然做了就有可能錯,那乾脆就少做或者不做…杜吉耶對他們的「馴化」已經完成了。”
“這不隻是一個眼睛。”左鈺的手指輕輕拂過冰冷的玻璃端口。“它也是一張嘴。每一次注視,都在他們耳邊重複著恐懼的低語,提醒他們鐵鏈的長度。”
派蒙在另一邊有了發現。
“這是我從書架旁邊的箱子裡找到的書,裡麵的內容和書架上的這一本完全一樣。”她舉著兩本書,氣呼呼地說。“可是,封麵的顏色不同,作者的名字也不同…”
“書也是做做樣子…”熒接過書翻了翻,紙張嶄新,沒有一點被閱讀過的痕跡。“不然書架永遠沒法更新。”
“對啊,說什麼是「簷帽會」成員自己寫的,哼!全是騙人的!”派蒙把書扔回了箱子裡。
熒走到一旁堆放報紙的架子旁,拿起一份。
報紙上有一些時日了,看起來卻都像新的一樣,沒什麼翻動過的痕跡。
她又拿起另一份,仔細看的話,就連折痕都是差不多的,很難說是在閱讀過程中自然形成。
就在這時,耶爾米尼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不好了!”
“怎麼了?”萊歐斯利問道。
“那些地方一個人都沒有,有很多東西從來都沒有使用過,還有些使用痕跡是刻意製造的。”耶爾米尼的報告證實了他們的猜測。“比如水垢,積灰的情況,等等…我們還調查了「簷帽會」成員的住處,結果也沒有人在,而且據說他們很長時間沒有回去了。”
“這樣啊…”萊歐斯利的臉色沉了下來。
“人不見了?難道說…”派蒙瞪大了眼睛。
“「簷帽會」在作假上下足了工夫。”熒說道。
“他們的真正據點在其他地方。”她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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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如果杜吉耶隻會利用恐懼,以展現在我們麵前的這種管理方式,他不可能杜絕告密者的出現。”萊歐斯利冷靜地分析著。“而真相一旦泄漏,他花費大工夫炮製的謊言就會失去作用。所以休息處,娛樂場所,包括平時出現在這裡的「簷帽會」的人,都是他精心策劃的表演。”
“隻有表現最好,服從性最高的人,才會被他選作「演員」。”
“那…我們現在該去哪裡找他?”派蒙焦急地問。
“我想想…”萊歐斯利閉上眼睛。“如果他把罪人都收押在了其他地方,那看守一定會注意到,但我一直沒有收到相關報告…”
“杜吉耶一定收買了管理者。”
“那就去找他。”熒的語氣很乾脆。
“讓他交代據點在哪裡。”
“嗯,走吧。”萊歐斯利睜開眼,目光銳利。“你們,也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