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聚會的氣氛正熱鬨。歡笑聲,水聲,還有咀嚼點心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充滿了快活的氣息。大部分人都泡在溫暖的池水裡,享受著劫後餘生的放鬆。
熒、派蒙和左鈺三人沒有跟著大家一起下水。他們坐在池邊一塊乾燥的岩石上,派蒙麵前擺著一小碟龍龍餅乾,但她隻是心不在焉地戳著,不像平時那樣狼吞虎咽。熒的目光落在不遠處正和幾個年輕人說笑的阿伽婭身上,眼神有些複雜。
“熒,你看,阿伽婭笑得好開心啊。”派蒙小聲地說著,她偷偷看了一眼熒,又繼續說,“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體…”
一個聲音在旁邊平靜地響起,打斷了派蒙的話。“她知道。她比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
三人回頭,看到阿伽婭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們身後。她手裡端著一杯果汁,眼神銳利地掃過他們,最後落在了熒的臉上。
“怎麼沒跟那些年輕人一起玩?”阿伽婭問道,她的語氣很隨意,但目光卻很直接。“是這裡的點心不合你們的口味,還是覺得我們流泉之眾的人太吵鬨了?”
“沒、沒有啦!”派蒙趕緊擺著小手,“這裡的點心超好吃,大家也都很好客!我們就是…就是昨晚沒睡好,有點累了!”
阿伽婭沒有理會派蒙慌張的解釋,她隻是盯著熒。“似乎都不是啊。”她喝了一口果汁,然後緩緩開口,“聽說昨天是你幫我淨化了身體裡的深淵力量…那時候,你就已經看出來了吧?”
熒沉默著,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唉,我本來還想多瞞幾天,至少不要在這種時候讓大家掃興。”阿伽a婭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沒想到還是被你這個小姑娘看穿了。”她忽然提高了聲音,朝著不遠處正和朋友打鬨的瑪拉妮喊道:“瑪拉妮!”
“叫我乾嘛?”瑪拉妮正笑著把一個朋友按進水裡,聽到喊聲,她回過頭來,臉上還帶著水珠。
“你過來一下,陪我出去走走。”阿伽婭的語氣不容置疑。
“阿伽婭,你們要去哪兒啊?出什麼事了嗎?”旁邊的希庫埃魯好奇地問。
“能有什麼事?這裡太吵了,我出去清靜清靜。”阿伽婭隨口回答。她又看了一眼滿臉疑惑的年輕人們,補充道:“你們先玩,我們等會兒就回來了。那邊的盒子裡還有早上剛烤的點心,不夠吃的話自己去拿。”
“那我們就不客氣啦——”馬洛考歡呼了一聲。
阿伽婭領著瑪拉妮,還有跟上來的熒、派蒙和左鈺三人,離開了熱鬨的溫泉山洞,來到了一處能聽到遠處瀑布聲的安靜崖邊。
“瑪拉妮。”阿伽婭停下腳步,看著身旁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
“嗯?”瑪拉妮還沉浸在聚會的快樂裡,沒太反應過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眨眼,你都長這麼高了。”阿伽婭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在溫泉裡到處搗亂的樣子,感覺就像昨天才發生過一樣。”她頓了頓,又問:“你爸爸媽媽最近還好嗎?”
“他們去外地進貨了…阿伽婭阿姨,到底怎麼了?神神秘秘的。”瑪拉妮終於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她看了看沉默的熒,又看了看阿伽婭,忍不住問:“熒,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們兩個今天都有點奇怪…”
“還是我來說吧。”阿伽婭開口了。
“其實,這幾天我頻繁地來泡溫泉,並不是因為我的病真的有了好轉。昨天晚上我一個人跑去對抗那道深淵界門,也不是因為我魯莽衝動,把戰士的原則都忘了。”
阿伽a婭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彆人的事。
“我的身體,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雖然多虧了這位異鄉的旅者,我昨晚沒有死在那個山洞裡,還能有機會跟你們一起參加這個聚會…但我想,多半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溫泉水啊…”她伸出手,仿佛能感受到空氣中濕潤的水汽,“我隻是在爭分奪秒地感受它,珍惜和它相處的最後一點時光。”
瑪拉妮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她呆呆地看著阿伽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瑪拉妮?”阿伽婭叫了她一聲。
“……”瑪拉妮的嘴唇顫抖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在人工溫泉的時候…你跟我說,‘不管有沒有我盯著,都不許再做那種事了’。那個時候,我心裡就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我沒敢多想。”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絲哭腔。“我…我真的很希望你是真的康複了…”
“對我來說,康複或者死亡,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彆,都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阿伽婭的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微笑。“我和你不一樣,你還沒有經曆過還魂詩。而我,早就和死亡成了老朋友。去見見故友,沒什麼好難過的。”
“如果說之前,我心裡還有那麼一點點遺憾的話…”她的目光望向遠方,那裡是納塔更深處的群山。“那就是眼看著納塔的局麵越來越危險,我卻因為這身傷病,再也沒辦法回到前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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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遺憾昨天也消失了。”阿伽婭的目光轉回到瑪拉妮身上。“不隻是因為我在生命的最後還能和深淵痛快地打一場…也是因為我看到了你,瑪拉妮,看到了卡齊娜的成長。”
“我忽然就明白了,我不用再為流泉之眾和納塔的未來操那麼多心了。因為有你們這些年輕人。”阿伽婭的語氣裡充滿了欣慰。“你可以把大家‘團結’在一起,這是我做不到的。”
“就算我沒有受傷,也總會有老去的那一天。我已經做好了我該做的事情,接下來的舞台,就交給你們了。”阿伽…婭的聲音堅定而有力。“記住,不管我是活著還是死了,我的意誌都和你們同在。”
“阿伽婭…”瑪拉妮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用力地擦掉,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看來你已經想了很多,我明白了,謝謝你…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我會儘我最大的努力去保護部族,保護納塔,就像你一樣。你是我最好的榜樣。”
“很好。”阿伽婭滿意地點了點頭。她轉向熒、派蒙和左鈺三人,從脖子上取下一個用紅色繩子穿著的、黑曜石材質的護身符。“另外,熒,瑪拉妮,如果你們有機會見到火神大人,可以幫我把這個東西轉交給她嗎?”
“這是?”熒接了過來,那塊石頭入手溫潤,上麵刻著一個複雜的圖騰。
“這是陪伴了我一生的護身符,就當是我留給她的‘遺物’吧,雖然這話在我還活著的時候說出來有點奇怪。”阿伽婭笑了笑。
“我第一次參加巡夜者戰爭前,火神大人把它送給了我。她說,隻要我還懷著守護的心,它就會為我抵擋一次致命的攻擊。後來我因為傷病沒辦法繼續戰鬥,也一直沒有把它摘下來。”
“你替我轉告火神大人,‘我相信這裡麵一定寄托著我的思念與意誌’。”阿伽婭認真地說,“她自然會明白我在說什麼。”
“放心。”瑪拉妮伸手,和熒一起握住了那枚護身符。“這點小小的要求…我們肯定會幫你實現的。”
“嗯,那就沒什麼彆的事了。”阿伽婭拍了拍手,臉上的表情又恢複了輕鬆。“我們回去參加聚會吧,我可不想把最後的時間浪費在這種傷感的氛圍裡。”
就在這時,派蒙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一絲焦急。
“熒、阿伽婭、瑪拉妮!你們再不回來的話,點心就要被大家吃光啦——”
“你們幾個,不要在吃太飽的情況下泡溫泉!”阿伽婭立刻中氣十足地朝著山洞的方向喊了回去,“喂,聽到沒有——”
在熱鬨的氣氛裡,聚會一直持續到傍晚。每個人都很開心,尤其是阿伽婭,她看起來比任何人都有活力。散場的時候,她笑著和每一個人道彆。
輪到熒、派蒙和左鈺他們的時候,阿伽婭走過來,輕輕拍了拍瑪拉妮的肩膀。
“人生本就是一場無法回頭的旅程,放心大膽地向前走就好了。”
瑪拉妮紅著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
看著她們這樣鄭重地告彆,一個平靜的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
“看著你們這樣的對話,我都有些尷尬了。”
眾人聞聲望去,發現是左鈺。他從始至終都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此刻卻走了過來。
“熒,彆忘了我的存在啊。”他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熒,然後將目光轉向了一臉錯愕的阿伽婭。
“阿伽婭的傷病,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他說得輕描淡寫,就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話音落下,他伸出手,掌心裡出現了一塊古樸的八角形石牌,上麵刻著一匹駿馬的圖案。他沒有多做解釋,隻是將那塊石牌對著阿伽婭。
一道柔和而純粹的白色光芒從石牌上散發出來,瞬間籠罩了阿伽婭的全身。
那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和生命力。瑪拉妮和派蒙都驚訝地張大了嘴。阿伽婭隻覺得一股暖流湧遍四肢百骸,那股盤踞在她身體深處、糾纏了她許多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陰冷痛楚,在這股暖流的衝刷下,如同冰雪般消融了。她甚至能感覺到,那些因為常年被深淵之力侵蝕而變得脆弱不堪的內臟,正在被一股強大的生命能量修複、重塑。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握了握拳。一股久違的力量感從肌肉深處傳來,那不是靠意誌力壓榨出的力量,而是源自身體本身最純粹的活力。
“這…這是…”阿伽婭震驚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又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裡的皮膚光滑如初,猙獰的傷疤早已消失不見。
光芒散去,左鈺收回了石牌。
“哇啊啊啊啊?!剛剛發生了什麼?”派蒙繞著阿伽婭飛來飛去,聲音都變調了,“傷、傷好了?不隻是昨晚的傷,連以前的舊傷…全都好了?!”
瑪拉妮也衝了過去,她抓住阿伽婭的手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隻是這一次,不再是悲傷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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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安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又看了看身旁仿佛隻是做了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的左鈺,她注意到他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像是在對自己說什麼。
她立刻明白了過來。阿伽婭的傷勢雖然被治愈,但那股深淵的力量並沒有被徹底消滅,隻是被壓製住了。
熒立刻上前一步,將手輕輕放在阿伽婭的腹部。一股柔和的光芒亮起,最後一絲盤踞在她體內的深淵之力被熒的手掌緩緩吸走,徹底消散。
“連、連最後一點隱患都清除了……”阿伽婭感受著身體前所未有的輕鬆,看向熒的眼神充滿了感激。
“熒,你……”瑪拉妮激動得語無倫次,她和周圍的族人更加感謝熒了。
熒心裡清楚,左鈺隻是負責了最關鍵的治療,卻把最後這份功勞留給了自己。
一番熱鬨的慶祝之後,筋疲力儘的眾人終於各自散去休息。
兩天後,在「流泉之眾」的溫泉區。
“泡了兩天溫泉,總算是恢複過來了。唉,要是沒有深淵突然跑出來搗亂就好了,真討厭。”派蒙愜意地在空中伸了個懶腰。
“不過幸好之後一切都很好,終於有種在度假的感覺了呢。”小家夥開心地說,“那些鰭遊龍也很聽話,經常遊過來找我玩,它們的肚子拍上去軟乎乎的,很有彈性!”
“啊,還有阿伽婭烤的那些點心,真的太好吃了!今天早上她還專門塞給我一些,讓我帶著在路上吃呢。”
“阿伽婭在做什麼?”熒看著不遠處,那個本該臥床休養的人此刻卻精神十足。
“就和我們剛遇到她的時候一樣呀。”派蒙順著熒的視線看過去,“有幾個小孩子偷偷往溫泉裡扔石頭,結果被她抓住了。我剛才看見她在訓斥那些搗蛋鬼呢。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相當開朗呢。”
不遠處傳來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怎麼樣,昨晚睡得好嗎?”
瑪拉妮笑著走了過來。
“挺好的,這個地方住起來很舒服,嘿嘿。”派蒙回答道。
“等下我們可以去海釣,釣上來什麼晚上就吃什麼。剛剛釣上來的魚直接烤著吃,香噴噴的,可美味了。”瑪拉妮興致勃勃地提議。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顯得有些急促。“喂,瑪拉妮!”
一個叫圖尼娜的女人跑了過來。
“啊,我在這裡,找我有什麼事嗎?”瑪拉妮有些奇怪地問。
“就在剛剛,我們派去參加‘巡夜者戰爭’的隊伍,已經回來了。”圖尼娜喘著氣說。
瑪拉妮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卡齊娜呢,她也回來了吧?”
“就是卡齊娜……”圖尼娜的語氣變得沉重,“她在交戰中不幸犧牲了。”
瑪拉妮的身體僵了一下。
圖尼娜趕緊補充道:“不過你彆擔心,最後她所在的小隊贏得了勝利。接下來就會在聖火競技場為她舉辦‘還魂儀式’。”
“那就好,那就好,贏了就行。”瑪拉妮緊握的拳頭鬆開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畢竟是第一次上戰場,麵對那些狡猾的敵人,難免會有失手的時候。”
“是啊,這麼一來,她也算是揚眉吐氣了吧。”圖尼娜也為卡齊娜感到高興。
“謝謝你特地把消息帶來,我們等下就出發去競技場。”瑪拉妮對她說。
看著圖尼娜離開的背影,瑪拉妮呼出一口氣。“呼,聽她剛才的語氣那麼著急,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
“你說深淵‘狡猾’,它難道不隻是單純地想破壞一切嗎?”派蒙有些不解地問。
“如果它真的有自己的目的,那比起突然攻擊‘流泉之眾’,還不如直接讓那些魔物也去襲擊參加‘巡夜者戰爭’的小隊呢…啊,我沒有想讓他們遇到危險的意思!”派蒙連忙解釋。
“嗬嗬,我明白你的意思。深淵確實是一種很難理解的東西。”瑪拉妮搖了搖頭。
“從表麵上看,它隻想要破壞一切,因為它根本不是生命,所以也談不上什麼邏輯和計劃。”
“但是在我們納塔漫長的抗爭曆史中,我們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五百年前,深淵入侵了整個提瓦特,這件事你們應該知道吧?”
“坎瑞亞時期?”熒輕聲問道。
“嗯,那個時候不隻是坎瑞亞遭了災,每個國家都很慘。”瑪拉妮的表情變得嚴肅。“納塔是當時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在當年的火神大人還有各個部族英雄的齊心協力下,我們總算是擊退了深淵。”
“但是深淵留下的影響,我們花了幾百年的時間才慢慢解決…”
“‘流泉之眾’的水源受到了汙染,‘回聲之子’的地下湧出了帶來災禍的泥漿,‘花羽會’的領地吹起了永不停歇的黑風……”
“那些災難,就好像是專門為我們每個部族‘設計’好的一樣。”
“它理解每個部族的根基?”熒抓住了話裡的關鍵。
“沒錯。我們本來都覺得深淵的破壞欲是一種原始的衝動,但它實施破壞的方式又充滿了智慧。”瑪拉妮點頭道,“它並不是真正的智慧生物,更像是一種會模仿和學習的瘟疫。它吞噬世界的記憶,然後用這些記憶來對付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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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認為,就是因為深淵侵入了‘夜神之國’,它才能時刻都在讀取這片土地的記憶。”
“所以它才變得那麼凶險又狡猾,就像是對你們了如指掌……”派蒙小聲嘀咕著。
“是的,這也是我們一直沒辦法把它徹底根除的原因。”瑪拉妮歎了口氣。
“不過幸運的是,在這麼多年之後,深淵給各個部族留下的問題,都被一代又一代的火神大人解決了。”
“現在每個部族都欣欣向榮,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前幾天的那次襲擊,不也被我們聯手擊退了嗎?”瑪拉妮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熒想起了自己在其他國度的經曆,輕聲說:“想要根除深淵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我已經在其他國度見證過。)”
她又想:“對於時刻生活在深淵威脅中的納塔人,這場戰爭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
“但是,還是會為了那些無可避免的犧牲而難過啊……”派蒙的語氣有些低落。
“戰鬥是為了不再戰鬥,犧牲是為了不再犧牲。”瑪拉妮的眼神變得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