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麓書院舊址在戰火中已損毀大半,殘垣斷壁間雜草叢生。薛寧踩著破碎的青石板,心跳隨著腳步加快。午時的陽光將斷柱的影子拉得老長,如同潛伏的野獸。
"薛小姐很準時。"
顧清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薛寧猛地轉身,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倒。他今天穿著便裝,深灰色長衫襯得身形更加挺拔,手中拿著一份文件袋。
"顧長官約我來,有什麼事?"薛寧努力保持聲音平穩,目光卻忍不住飄向那個文件袋——那裡麵裝著什麼?關於她的"調查結果"嗎?
顧清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一處尚算完好的涼亭:"坐。"
亭內的石桌上已備好茶具。顧清明動作嫻熟地沏茶,熱氣在兩人之間氤氳。薛寧注意到他手指修長,虎口處有常年握槍留下的繭。
"薛小姐來長沙多久了?"他推過一杯茶。
"半個月左右。"薛寧接過茶杯,沒有喝。
"習慣嗎?"
"還好。"薛寧越發困惑,這不是她預想中的質問,"顧長官,不如直說?"
顧清明啜了一口茶,突然換了話題:"城東發現三例怪病,高熱、咳血、淋巴結腫大。教會醫院懷疑是鼠疫。"
薛寧的醫學本能立刻被勾起:"有接觸史嗎?發病前去過相同地方?"
"都在魚市幫工。"顧清明緊盯著她的反應,"薛小姐似乎很熟悉這類症狀。"
薛寧心頭一緊。她確實熟悉——這些是典型腺鼠疫表現,曆史上1941年長沙確實發生過鼠疫。"醫學生理課學過傳染病章節。"她謹慎回答。
顧清明從文件袋取出一張照片推到她麵前:"認識這個人嗎?"
照片上是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子,麵容模糊,像是在遠處偷拍的。薛寧搖頭:"不認識。"
"山本健一,日本特務,專長生化武器。一周前潛入長沙後失蹤。"顧清明聲音冷峻,"而魚市最近出現了一批來路不明的凍魚。"
薛寧倒吸一口冷氣:"你懷疑是人為傳播鼠疫?"
"薛小姐反應很快。"顧清明目光如炬,"快得不像個普通醫學生。"
薛寧握緊了茶杯。她又一次暴露了——普通學生怎會立刻聯想到生物戰?"亂世之中,什麼都有可能。"她勉強解釋。
顧清明沒有追問,卻突然起身:"走吧。"
"去哪?"
"魚市。你剛才的表情告訴我,你知道怎麼應對這種病。"
薛寧僵在原地。她確實知道——在現代,鼠疫可用抗生素治療,但1938年...她腦中飛快搜索著替代方案。"我需要準備一些東西。"她最終說。
回胡家的路上,薛寧思緒紛亂。顧清明顯然仍在懷疑她,卻又似乎需要她的幫助。這種矛盾的態度讓她既緊張又莫名安心——至少目前,他還沒打算揭穿她。
胡湘湘正在院子裡晾衣服,見薛寧匆匆回來,好奇地問:"薛姐姐,出什麼事了?"
薛寧斟酌了一下,決定部分坦白:"城裡可能出現了傳染病。我需要一些藥材和布料,你能幫忙嗎?"
胡湘湘立刻丟下衣物:"當然!什麼病?"
"還不確定,但很危險。"薛寧嚴肅地說,"記住,彆直接接觸病人或死者,彆去魚市,喝水必須燒開。"
看到薛寧罕見的凝重表情,胡湘湘連連點頭。
薛寧迅速列了一張清單:大蒜、黃連、金銀花、酒精、乾淨棉布...還有儘可能多的口罩。她記得大蒜素有一定抗菌作用,其他藥材雖不能根治鼠疫,但可以緩解症狀。
收拾妥當準備出門時,胡湘湘攔住她:"我也去!"
"太危險了。"薛寧斷然拒絕。
"你教過我基礎護理,我能幫忙!"胡湘湘倔強地說,"況且顧長官派了車來接你,肯定安全。"
薛寧驚訝地看向門外,果然停著一輛軍用卡車,兩名戴口罩的士兵站在車旁。顧清明考慮得竟如此周到。
"好吧,但必須嚴格按我說的做。"薛寧最終妥協,"先戴上這個。"她拿出兩個自製的紗布口罩。
卡車顛簸著駛向城東。越靠近魚市,街上的行人越少,偶爾遇到的人都神色慌張,有的甚至拖著行李往反方向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寂靜和淡淡的腥臭味。
魚市已被士兵封鎖,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來回穿梭。薛寧一眼看到了安娜護士長,她的金發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情況如何?"薛寧下車後立即問道。
安娜臉色凝重:"又發現五例,死了兩個。症狀符合腺鼠疫,但比普通鼠疫進展更快。"
"隔離措施呢?"
"正在嘗試,但..."安娜無奈地攤手,"很多人不願離開家,也不相信是傳染病,以為是日本人投毒。"
薛寧點點頭。她太了解這種恐慌和懷疑了,即使在現代,疫情初期也常遇到類似情況。
顧清明從一間臨時搭建的帳篷裡走出來,看到胡湘湘時眉頭微皺,但沒說什麼。"最新消息,周邊又報告了十幾例發熱病人。"他低聲告訴薛寧,"上級考慮全麵封鎖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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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寧心頭一沉。全麵封鎖意味著裡麵的人出不來,醫療物資也很難進去,最終可能造成更多死亡。"給我一天時間。"她說,"如果明天情況沒有改善,再封鎖不遲。"
顧清明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同意。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薛寧幾乎沒有合眼。她首先組織士兵和誌願者將患者集中隔離,用石灰水消毒周圍環境;然後教大家製作簡易口罩,用沸水消毒衣物;最後熬製了大鍋的藥湯,給患者和密切接觸者服用。
最棘手的是治療。沒有鏈黴素,薛寧隻能嘗試用大蒜提取物和中藥結合的方法。她記得讀過一篇論文,提到古代歐洲醫生曾用大蒜治療瘟疫。
"這真的有用嗎?"安娜看著薛寧將大蒜搗碎浸泡在酒精裡,疑惑地問。
"不能根治,但可能緩解症狀。"薛寧實話實說,"最重要的是隔離和消毒,切斷傳播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