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這是薑雲恢複意識後的第一感覺。右肩像是被烙鐵灼燒,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處。她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是熟悉的紅月閣屋頂——她躺在招搖的臥房裡。
"醒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薑雲轉頭,看到招搖坐在床邊,一襲紅衣染著血跡,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顯然許久未眠。那雙總是銳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卻閃爍著薑雲從未見過的柔軟光芒。
"門主..."薑雲想撐起身子,卻被一陣劇痛擊倒。
"彆動。"招搖按住她沒受傷的左肩,"毒剛解,傷口會裂開。"
薑雲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肩被厚厚的白布包裹,隱約透出藥草的苦澀氣息。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夜襲、混戰、洛明軒、那三枚毒鏢...
"戰況如何?"她急切地問。
招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洛明軒跑了,但他的同盟死了大半。萬路門勝了。"
薑雲鬆了口氣,隨即想起什麼:"門主...您沒受傷吧?"
招搖的表情微妙地變了,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你差點死了,還關心我受沒受傷?"
"當然。"薑雲不假思索地回答,"您比我的命重要。"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房間裡突然安靜得可怕。招搖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深沉如潭水,讓薑雲心跳加速。她是不是說得太直白了?招搖會不會察覺她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愚蠢。"招搖終於開口,聲音卻不像責備,"一個合格的萬路門人應該先保全自己,再考慮其他。"
薑雲想說些什麼,但一陣眩暈襲來,她的視線又開始模糊。
"睡吧。"招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在這裡守著。"
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房間裡點著一盞小燈,招搖不在,但床邊的椅子上坐著琴芷嫣,正低頭研藥。
"芷嫣..."薑雲輕聲喚道。
琴芷嫣驚喜地抬頭:"你總算醒了!都昏迷三天了,門主差點把整個藥王穀搬空給你找解藥。"
薑雲心頭一暖:"門主她..."
"日夜守著你,剛才司馬榮硬是把她拉去開會了。"琴芷嫣湊近低聲道,"我從沒見過門主這樣對任何人。你昏迷時,她一直握著你的手..."
薑雲臉頰發燙,趕緊轉移話題:"我中的什麼毒?"
"金陽宗的"七日斷魂散",按理說無藥可解。"琴芷嫣的表情變得古怪,"但門主不知從哪找來一本古籍,上麵記載了解法。奇怪的是...那古籍上的字跡很新,不像古書。"
薑雲心頭一跳。難道招搖也有什麼秘密?
琴芷嫣幫她換了藥,又喂了湯藥,叮囑她好好休息便離開了。薑雲躺在床上有種奇異的感覺——招搖的床,招搖的氣息環繞著她。枕上殘留著淡淡的幽香,那是招搖特有的味道,冷冽如雪,又隱約帶著一絲暖意,就像她這個人一樣,外表冰冷,內裡...
門被輕輕推開,招搖悄無聲息地走進來。看到薑雲醒了,她微微一怔,隨即恢複平靜:"感覺如何?"
"好多了。"薑雲試著微笑,"聽說門主救了我。"
招搖走到床邊坐下,罕見地顯出一絲疲憊:"你為我擋鏢,我救你,兩清了。"
兩清?薑雲心裡一陣刺痛。原來招搖把她拚死相護看作一場交易嗎?
似乎察覺到她的失落,招搖歎了口氣:"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薑雲,為什麼那麼做?明知是劇毒還撲上來..."
"因為..."薑雲鼓起勇氣直視招搖的眼睛,"因為如果您出事,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招搖的瞳孔微微擴大,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瞬。房間裡安靜得能聽見燭芯燃燒的劈啪聲。
"傻話。"招搖最終說道,聲音卻輕柔得出奇,"睡吧,你需要休息。"
接下來的日子,薑雲在招搖的臥房養傷。招搖白天處理門務,晚上就睡在外間的軟榻上,親自照料她。薑雲多次表示可以回侍女房,招搖卻總以"方便換藥"為由拒絕。
傷好的差不多時,薑雲終於獲準下床活動,但招搖嚴禁她練武或處理公務,隻允許在紅月閣內散步。無聊至極的薑雲開始整理招搖的書架,偶然發現一本手抄的詩集,字跡娟秀飄逸,與招搖平日批閱公文的剛勁筆跡截然不同。
翻開第一頁,上麵寫著:"給搖兒,願你如詩般自由。——師父"
這是招搖師父給她的禮物!薑雲小心地翻閱,生怕弄壞這珍貴的遺物。在某一頁,她發現夾著一片乾枯的楓葉,葉子上題著一首小詩:
"紅衣勝火映秋霜,
一劍光寒十九洲。
莫道女兒無肝膽,
乾坤顛倒亦風流。"
字跡與扉頁相同,應是招搖師父所作。薑雲想象著年幼的招搖收到這首詩時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原來那位令武林聞風喪膽的女魔頭,也曾是個被師父疼愛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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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碰這個的?"
招搖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薑雲嚇得差點丟掉詩集。她轉身看到招搖站在門口,臉色陰沉。
"對不起,我隻是..."
"放下,出去。"招搖的聲音不帶感情。
薑雲趕緊將詩集放回原處,低頭退出書房。她剛走到門口,招搖突然又開口:"那是我師父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薑雲驚訝地回頭,招搖卻已背對著她,手指輕輕撫過詩集封麵,肩膀線條罕見地顯出一絲脆弱。
"她很愛你。"薑雲輕聲說。
招搖沒有回應,但緊繃的背影似乎放鬆了些。薑雲悄悄帶上門,給她留出私人空間。
那天晚上,薑雲半夜醒來口渴,起身去外間倒水。經過窗前時,她意外地看到招搖獨自坐在庭院裡的石桌旁,對月獨酌。
月光下的招搖與平日判若兩人。紅衣鬆散,黑發如瀑,一手執壺,一手持杯,眼神飄向遠方,帶著薑雲從未見過的憂鬱。這樣的招搖,美得驚心動魄,又脆弱得讓人心疼。
薑雲鬼使神差地推門走出去。夜風微涼,她隻穿著單薄的中衣,不禁打了個寒顫。
"門主。"她輕聲喚道。
招搖回頭,看到薑雲站在月光下,眉頭微皺:"傷沒好全就出來吹風?"
"口渴,出來找水喝。"薑雲走近幾步,"看到門主在這裡..."
招搖沒再趕她,反而示意她坐下,甚至給她也倒了一杯酒。薑雲受寵若驚,小心地接過酒杯。酒液在月光下呈現出琥珀色,香氣撲鼻。
"敬門主。"薑雲舉杯。
招搖沒說話,隻是與她輕輕碰杯。酒入喉中,辛辣中帶著回甘,暖意從胃部擴散到全身。
"您經常這樣深夜獨飲嗎?"薑雲壯著膽子問。
招搖望著月亮:"偶爾。睡不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