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與鏡契
林小滿的高考倒計時牌翻到"38"天時,蟬鳴突然變得刺耳。
她趴在書桌上,草稿紙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便利貼——"數學導數再錯就吃十根冰棍英語完形填空每天背10個外婆的毛衣要織完第三行"。最後一張便利貼是同桌小雨寫的:"今天也要誇誇自己!你超棒的!"字跡歪歪扭扭,畫著隻舉拳的小企鵝。
"又在發呆?"小雨端著綠豆湯湊過來,"上次月考你數學進步了二十分呢!"
林小滿接過湯碗,指尖觸到冰涼的瓷杯,突然被燙得縮回手。她的鏡印發燙,這次不是熟悉的橘紅或銀白,而是帶著灼痛的暗紫——和曼多拉黑紗下的皮膚顏色一模一樣。
"小滿?"小雨的聲音突然變遠,像被按了慢放鍵。林小滿抬頭,看見教室的吊扇在倒轉,粉筆灰逆著氣流飄向黑板,而黑板上不知何時多了行血字:"未完成的高考,未說出口的再見。"
"叮鈴鈴——"
上課鈴響起。班主任抱著一摞模擬卷走進來,她的發梢沾著褐色斑點,和之前被鏡繭影響時如出一轍。但這次,她的瞳孔是正常的琥珀色,隻是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準考證:"林小滿,來我辦公室。"
辦公室裡飄著茉莉花茶的香氣。班主任把準考證推到林小滿麵前,照片上的女生紮著高馬尾,正是隔壁班的陳雨桐——上周因高考移民手續出錯被取消考試資格的學生。
"她媽媽昨天來找我。"班主任的聲音很低,"說雨桐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說"我本該考上的"。剛才...我聽見她在喊你的名字。"
林小滿的鏡印發燙得更厲害了。她想起三天前在操場遇見的陳雨桐——那個總愛給流浪貓喂魚乾的女生,當時正蹲在樹下發呆,腳邊散落著撕碎的複習資料。
"我和她聊聊?"她問。
班主任點頭:"她隻肯見你。"
陳雨桐的家在老城區的筒子樓裡。林小滿敲門時,門鏈"嘩啦"作響,露出條細縫。她看見陳雨桐蜷在地板上,周圍堆滿撕碎的試卷,牆上用紅筆寫著"廢物對不起",字跡從工整到扭曲,像被情緒扯碎的布條。
"小滿?"陳雨桐的聲音沙啞,"你怎麼來了?"
林小滿蹲下來,撿起腳邊半張數學卷:"我數學考過89分,後來...後來我外婆教我,錯題本要寫三遍正確步驟。"她把卷子輕輕放在陳雨桐手邊,"你看,這道題你當時錯在符號,現在再看...是不是能改對?"
陳雨桐盯著卷子,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紙上:"我媽媽說...說高考是我唯一的出路。可我連考場都沒進..."她的聲音突然尖銳,"都是那個穿黑紗的女人!她在我夢裡說"你本可以",說"隻要你願意,就能改寫結局"!"
林小滿的鏡印發燙,眼前閃過片段:陳雨桐在鏡空間裡,麵前擺著無數張寫滿"如果"的紙——"如果我早出生三天如果我爸沒生病如果我填了另一所大學"。這些紙片被黑霧纏繞,變成鋒利的刀,割破了她的手腕。
"那是鏡繭的"如果陷阱"。"林小滿輕聲說,"它會放大你沒選的那條路的光,讓你忘記自己已經擁有的。"
陳雨桐愣住:"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有過這樣的夢。"林小滿掀起校服袖子,露出腕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她初中時為救落水同學留下的,"當時我想,如果我沒鬆開她的手,是不是就不會被救上來?可後來我才知道,她被救後,每年清明都來給我送梔子花。"
陳雨桐的眼淚慢慢止住。她摸出手機,翻出張照片:"這是我奶奶,她上個月走了。她說...說"小雨啊,奶奶不求你飛多高,隻要你飛得開心"。"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可我連句"奶奶我想你"都沒說出口..."
林小滿握住她的手:"現在說也不晚。"
陳雨桐抬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真的嗎?"
"真的。"林小滿從口袋裡掏出顆草莓軟糖,"王默說,這糖能讓人想起最溫暖的事。你要不要試試?"
陳雨桐剝開糖紙,放進嘴裡。她的睫毛顫了顫,突然笑了:"奶奶煮的桂花糖粥...是甜的。"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清亮。林小滿看見,陳雨桐周圍的空氣裡漂浮著無數暗紫絲線,那是鏡繭的咒印。但這次,絲線不再纏繞,反而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輕輕飄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