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青石板路上碾過,車輪聲沉悶如雷,車廂內卻靜得可怕。
禦器司七品學正謝映秋端坐其中,指尖輕輕敲擊著劍鞘,每一聲都像是催命的更漏。
她一身玄色劍袍,腰間玉帶勒出淩厲的線條,眉目如畫,卻冷得讓人不敢直視,窗外光影掠過,映得她眸中寒意更深。
“師尊,”
謝映秋的弟子趙無塵坐在對麵低聲開口,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動什麼,“其他幾家已經聯絡過了,都沒問題,那幾位世家子雖說修為不過九品,甚至有人連九品都未至,但他們家族底蘊深厚,都有秘術、靈寶遮掩,實在不行還有魂降,通過崔禦史的複核不成問題。”
趙無塵隨後苦笑:“現在唯一有問題的,就是沈天。”
謝映秋蹙了蹙眉,手指猛地攥緊劍鞘,指節微微泛白。
沈天!
半年前她擔任禦器師鎖廳試的考官,讓沈天輕鬆通過鎖廳試,為的是討好攀附沈天那位權勢滔天的伯父——禦用監監督太監沈八達。
謝映秋一直想要脫離禦器司的學院體係,調任錦衣衛,從此轉入天子親軍,手握實權,而這位沈公公可以為她提供很大助力。
可誰能想到,天子竟會打破常規,讓崔天常這個鐵麵閻羅突然南下青州,徹查武備!
若被查出她在考核中徇私舞弊,彆說升遷,她連現在的七品學正之位都保不住,甚至可能被革職問罪,被師門責難。
“沈天現在是什麼情況?”她緩緩開口,聲音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
趙無塵低聲道:“九日前,泰天府曾傳出沈天死訊,當時我聽聞後還鬆了一口氣,心想沈天的死對大家都好,也省了我們一樁事,結果此子又死而複生,真是命硬得很。”
“死而複生?”謝映秋凝了凝眉,語聲詫異:“這是怎麼回事?”
她眼中閃過一絲遺憾,沈天若死了,確實對大家都好。
沈天不用再參與複核,崔天常再如何嚴苛,也不能去檢驗核查一個死人。
“據說沈天當日身中兩種劇毒,後腦更遭重創,在停屍房裡麵都躺了兩個時辰,居然又爬了起來。”
趙無塵苦笑了一聲,神色不可思議:“當時府衙還懷疑他是奪舍或是屍變,讓兩位七品法師持照妖鏡驗證,不過沒發現問題,確證是他本人,此外三日前,沈天還在禦器司當眾展露過九品築基修為,童子功已至小成。”
謝映秋聽了後也匪夷所思,沈天這樣都能活下來,確是命硬極了。
“沈天九品築基了?他才十八吧?天賦還不錯。”她緩緩搖頭,將目光轉向車窗外:“崔天常親自坐鎮的禦器師複核,至少要八品戰力才能糊弄過去。”
遠處沈府的輪廓已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她的眼神也更顯森冷。
“師尊,”趙無塵忽然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實在不行,不如我出手,將此子解決?沈家人心渙散,我有十足把握,能無聲無息將此子殺死。
據我所知現在沈府人心渙散,沈天九日前險死還生後,衙門至今未鎖定凶手,若他此刻再‘暴斃’,沈八達也疑不到我們頭上。”
車廂內,空氣仿佛凝固。
謝映秋的手指輕輕撫過劍鞘,劍身似有所感,發出細微的嗡鳴。
除掉沈天嗎?若能如此,禦器師複核的事固然簡單了,然而遠在京城的沈八達卻是個莫大後患。
此人昔日可是東廠大檔,精通刑名,若他懷疑沈天之死另有隱情,一定會徹查到底。
“先看看他的情況再說。”她最終開口,聲音冷冽如霜。
趙無塵微微低頭:“是。”
車輪碾過青石,馬車緩緩駛至沈家的門前。
謝映秋的目光仍望向窗外,眼底殺機翻湧,卻又被理智死死壓住。
她不想與沈八達結死仇,可若沈天真沒法通過複核,那她彆無選擇,總比現在完蛋的好。
※※※※
沈府內院,沈天正赤著上身立於院中的青石板上。
他雙腳分開與肩同寬,足尖微扣,掌心虛攏於丹田兩側,周身陽氣如沸水蒸騰,連周遭丈許內的空氣都泛起細密的漣漪。
隨著一聲低喝,沈天左足前踏半步,右拳如猛虎出洞般直擊前方,拳鋒撕裂薄霧,赫然在空中劃出一道熾烈的金線,炸開了一團金色的焰火,拳風過處,院角老槐的枝葉竟被震得簌簌落下,一部分樹葉赫然無火自燃。
——這正是大日天瞳與童子功真氣交融的征兆。
沈天想要通過禦器師複核,就必須善用根基法器‘大日天瞳’的力量。
畢竟誰也沒規定禦器師在查驗複核前不能融入根基法器。
哪怕在考核中不能直接使用‘大日天瞳’,這件法器也能給他提供極大的戰力增幅。
沈天將這法器融入的越深,越完美,與自身功體越契合,越協調,戰力增幅也就越大,最高甚至可以達到一倍半。
當他收拳,臂膀肌肉又如弓弦震顫,胸腔隨著深長的呼吸劇烈起伏,每一次吐納都帶著沉雷般的悶響。
就在此時,沈修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少主,謝學正到了。”
“謝學正?”沈天微覺疑惑,謝學正是誰?沈天的記憶裡有點印象,不過不清晰。
“謝映秋!是您在學校的老師,半年前的鎖廳試,也是她擔任您的考官。”沈修羅神色無奈地解釋。
這位少主雖然在禦器司的上舍院當了兩年半的學生,可他去禦器司的次數加起來都不到10次,自然也不記得自家老師叫什麼名字,是什麼模樣。
沈天聞言卻神色微動,想起了謝映秋這個人。
此女是‘北天學派"的一位後起之秀,其武學與劍道天賦冠絕青州,甚至在青州一地有了‘泰天小劍聖’的綽號。
不過這段記憶卻不屬於‘沈天’,而是他自己的。
隻因這謝映秋,是‘那人’的弟子——
沈天隨手扯過搭在椅背上的衣物披上,又整了整儀容,這才邁步走出內院。
當他穿過回廊,遠遠便看見一道素白身影立於前廳。
謝映秋負手而立,身姿如劍,一襲玄色劍袍襯得她清冷如霜,她眉目如畫,卻透著一股淩厲的鋒芒,此刻正微微蹙眉,打量著沈天走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