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衙後院的梧桐樹下,巡按禦史崔天常負手而立,紅色官袍在晚風裡微微拂動。他看著麵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千戶,語氣不容置疑:“禦器師考核必須儘快開始,你來牽頭督辦,督促禦器司上下,兩日內開考,不得延誤。”
錦衣衛千戶眉頭緊鎖,躬身道:“大人,禦器司庫房失火案還未查清,眼下正是追查關鍵線索的要緊時候,此時啟動考核,必定會分走大量人手與精力,恐會影響查案進度。”
“主次不能顛倒。”崔天常冷冷打斷,指尖在腰間的玉帶上來回摩挲,“天子命我南下,核心是巡查青州武備虛實,肅清禦器師隊伍中的魚目混珠之輩,前日這場失火,已讓我儘知泰天府禦器司庫藏的虛實,至於這場失火案的真相,慢慢查便是,遲早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會讓他們給朝廷一個交代。”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掃過遠處禦器司方向:“我若被這樁案子拖在泰天府,豈不正中青州群官下懷?他們巴不得我深陷泥沼,好繼續捂他們的蓋子。”
千戶不敢再勸,低頭領命:“屬下遵命,這就去安排。”
錦衣衛千戶話音未落,總捕頭杜堅步履匆匆地踏入後院,手中捧著一個粗布囊與一封信箋。
他單膝跪地,將東西高舉過頂:“大人,剛有人送來此物,下官覺得事關重大,特來稟報!”
崔天常接過布囊,指尖觸到裡麵硬物蠕動的詭異觸感。
他解開係繩,十幾隻泛著烏光的桑蠹頓時顯露出來,蟲殼上暗綠紋路在月光下明滅如鬼火,展開信紙時,一行墨跡尚新的字跡如刀刻般刺入眼簾——‘泰安桑蠹皆變異,三日必絕萬畝桑。’
他猛地攥緊信紙:“這東西是誰送來的?”
“是沈府管家沈蒼。”杜堅連忙回話,“方才在衙門前,他將布囊丟給屬下便轉身離去,屬下追之不及,布囊裡是這些桑蠹的樣本,與信中描述一致。”
崔天常掂了掂手中的布囊,裡麵傳來蟲豸爬行的細微聲響,他抬眼看向杜堅:“去把沈蒼叫來見我,我要親自問話。”
“屬下儘力。”杜堅麵露難色,“但此事牽涉甚廣,此人未必肯承認,也未必願來見大人。
崔天常眉頭微皺,沈府管家沈蒼?此人這麼做,是沈八達或沈天的授意嗎?
他從布囊裡麵取出一隻桑蠹放在眼前觀看,眼神漸漸凝重。
一旁的錦衣衛千戶看著桑蠹背上妖異的紋路,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大人,這蟲甲紋路像極了南疆‘枯榮蠱’!”
※※※※
八個時辰後,一隻金翎銀霄穿透晨霧,落在了禦用監值房窗前。
年近六旬的沈八達正在窗內伏案辦公。
他穿著一襲靛青蟒袍,麵容清臒,眉如刀削,一雙狹長的鳳眼透著冷峻,下頜無須,卻絲毫不顯陰柔。
其身形瘦削如鬆,脊背挺如標槍,眼神銳利如鷹,氣質淩厲,哪怕靜立不動,也似蓄勢待發的獵豹。
他看到金翎銀霄飛入,直接一抓,將那金翎銀霄拿在手裡。
當他打開金翎銀霄腳上信筒裡麵的信箋,頓時眉頭微蹙。
信是沈天寫的,隨信還附了三隻桑蠹,蟲殼泛著詭異的烏光,觸之冰涼。
他捏起一隻細看,瞳孔微縮——這蟲甲上的紋路,絕非尋常桑蠹所有。
“方圓五十裡桑林皆已受害,恐非獨泰天一處?”沈八達低聲念著信上的內容,眼底寒芒閃爍。
他隨後又看到信中那句‘禦器司學正謝映秋似有升調錦衣衛之意,侄兒探知其欲投靠東廠廠督’,先是一聲冷笑,隨後陷入沉思。
片刻後,沈八達猛地起身,官靴碾過地麵發出刺耳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