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抬手往下壓了壓,沸騰的人聲才慢慢落下去。
“乾,肯定要乾。但不能拿著雞蛋往石頭上撞。”
她的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敲在每個人心坎上。
“從今天起,咱們柳樹灣的果醬,在鄰縣,降價!”
人群死寂了兩秒,接著爆發出比剛才還響的炸鍋聲。
趙秀蘭第一個就躥了出來,嗓子都劈了。
“晚丫頭你瘋了!咱們本來就沒幾個子兒的利,再降價,這不是拿刀子捅自個兒心窩子嗎?”
“就是啊!不能降!”
“這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個姓吳的王八蛋!”
“咱們賠錢賺吆喝,他躲在後頭看笑話,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反對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江晚就那麼靜靜地等著,等他們嚷嚷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扔出第二顆炸彈。
“不光降價,咱們在鄰縣,買二送一!”
這一下,連陸常發手裡的算盤珠子都停了,半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晚掃視著底下那一張張不解又憤怒的臉,一字一頓地往下說。
“他賣三毛五,咱們就賣三毛!他不是想用爛泥價把地盤占了?咱們就比他的價更爛!”
“他那假貨,是拿爛果子和糖精兌的,本錢是低,可人心不是石頭做的!我要讓鄰縣每一個想買山楂醬的人,都能用最賤的價錢,把真的和假的都拎回家,放一塊兒比比!”
“等他們嘗出好壞,知道他那個‘紅星牌’是個什麼狗屁玩意兒,你看他那廠子還開不開得下去!他的名聲,就徹底爛大街了!”
這番話,就跟三九天一盆冰水,兜頭澆在眾人滾燙的腦門上。
大夥兒都愣住了。
掰著指頭一琢磨,好像是這麼個理兒。
用暫時的虧本,換他個永世不得翻身。
這筆賬,劃算!
人群裡,那股子衝天的火氣,慢慢變成了另一種東西,一種帶著算計和狠勁的明白。
當天晚上,作坊一收工,江晚就一個人摸黑去了村西頭的陸三猴家。
陸三猴家門窗關得死死的,屋裡連點燈油都舍不得點,黑咕隆咚的,透著一股子活不下去的死氣。
江晚“叩叩”敲了半天門,裡麵才傳來陸三猴警惕到發顫的聲音。
“誰?”
“我,江晚。”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窄縫。
陸三猴看見門外的江晚,整個人都蔫了,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
江晚沒進去,就站在院子裡的石磨邊上。
“三猴叔,想不想把扣你腦袋上這盆臟水,給它潑回去?”
陸三猴猛地一抬頭,眼珠子熬得通紅,嘴唇都在抖。
“想!做夢都想!晚丫頭,隻要你信我,你讓我去死都行!”
“好。”江晚點點頭,“死的活不用你乾。我要你做的,是把這盆臟水,往自個兒身上潑得更狠一點,更臟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