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省城的消息,像是在作坊裡點了一把火。
大家夥兒乾活都憋著一股勁,切果乾的嬸子們嘴裡都不閒著,手裡下刀的速度卻快得隻剩殘影。
“聽說沒,咱們做的東西要擺到省城百貨大樓去賣哩!”
“那可不,回頭我得給我那在省城上班的姑爺寫封信,讓他去瞧瞧,也長長臉!”
這火燒得旺,飄出的煙,自然也嗆了彆人的眼。
這天下午,陸亦川在院子角落裡焊一個新的晾曬架,電焊的弧光刺啦作響。他停下來直起腰,擰了擰酸脹的後背,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村口的路。
一棵老槐樹下,蹲著個男人。
的確良襯衫,鴨舌帽,手裡拿著個速寫本,筆在上麵劃來劃去,瞧著像個搞藝術的文化人。
可陸亦川越看越不對勁。
那人的眼神,十回裡倒有八回是越過本子,直勾勾地盯著作坊的大門。那不是在看風景,倒像是在記著什麼,算著什麼。
村裡來了生人,不出半天,全村都能知道個大概。可這人,不進村,也不問路,就在那兒乾耗著,渾身都透著一股鬼祟。
陸亦川沒出聲,低下頭繼續乾活,眼角的餘光卻把那人鎖得死死的。他抬手擦了把汗,趁機和不遠處正在搬運麻袋的陸大柱對上了眼神,下巴朝村口的方向極輕地揚了一下。
陸大柱一愣,隨即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直到太陽快落山,那人才收了本子,不緊不慢地朝著縣城的方向走去。
晚飯後,陸大柱黑著一張臉,領著個年輕人快步走進了作坊院子。
年輕人叫小五,是鄰村過來乾活的,手腳勤快,就是膽子小。此刻,他低著頭,兩隻手死死地絞著衣角,大氣不敢出。
“嫂子,亦川。”陸大柱的聲音又沉又悶,“讓他自己說。”
江晚剛和周正陽對完今天的賬,聞言抬起頭。“小五,出什麼事了?”
小五哆嗦了一下,嘴唇都白了,結結巴巴地開了口。“前……前天我去縣裡給俺娘買藥,在車站……碰見個人。”
“他問我是不是柳樹灣作坊的,我說是。他就……他就拉著我到一邊,說給我五十塊錢。”
五十塊錢!
周正陽手裡的鋼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這抵得上一個壯勞力在公社乾兩個月的工分了。
“他讓你乾什麼?”陸亦川放下手裡的扳手,站到了江晚旁邊,聲音冷了下來。
“他讓我……讓我給他弄點咱們做果乾的方子。”小五的聲音跟蚊子哼似的,“還問……為啥咱們的果乾能放那麼久,顏色還好……還問咱們那個壓縮餅乾裡,是不是加了啥獨門的東西……”
小五嚇得快哭了。“俺沒答應!俺真的沒答應!俺當時就跑了!俺怕,一直不敢說……今天聽大柱叔說起村口有人鬼鬼祟祟,俺才……”
“那個人長什麼樣?”江晚沒去安撫他,隻是平靜地問。
小五努力回憶了一下,“瘦高個,戴個鴨舌帽,穿得挺乾淨,說話口音不像咱們這兒的,有點……有點像省城那邊的。”
江晚和陸亦川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