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伸出手，蓋在他放在桌上的手背上，那裡的骨節因為用力捏著筷子，還泛著白。她的手很暖。
“陸亦川，你聽著。”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不是野種，你是李月娥的兒子。她給你留了金墜子，給你留了念想，她還想回來找你。”
“你也不是沒人要的累贅，是我江晚的男人，是我媽的女婿，是咱們作坊所有人都服氣的大師傅。”
她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盯著他的眼睛。
“陸大鬆他們掐斷的是你過去的路，可你往前的路，是我。我給你鋪。”
陸亦川渾身一震，他猛地抬眼，看向江晚。那雙總是沉寂的眼睛裡，翻湧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江晚沒吭聲，隻是任他握著。
許久，那股子力道才慢慢鬆了下來。
陸亦川站起身，走到床邊，從床底最深處拖出那個箱子。他打開箱子，拿出那個舊木盒。
他看著盒子裡那張發黃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然後，他把照片和金墜子並排放在一起，又小心翼翼地蓋上盒蓋，把木盒重新放回箱子，推回了床底。
做完這一切，他站直了身子，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裡，有委屈，有不甘，有憤怒，但最後，都變成了平靜。
“晚晚，”他轉過身，走向她，眼底的波瀾已經平複，隻剩下水洗過一般的清澈，“你說得對。”
“過去的路，斷了就斷了吧。”
“我得把咱們往前的路，走得結結實實。”
他看著江晚，這個把他從冰窟窿裡一點一點拽出來的女人，心裡頭那塊最硬的疤，好像也開始變軟了。
他笨拙地伸出手，把她攬進懷裡，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晚晚，有你，就夠了。”
你就是我的家，我的全部。這句話他沒說出口，但江晚都懂了。她把臉埋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心裡頭無比踏實。
這場風波，像一場刮骨的狂風，吹走了陸亦川心頭最後一點關於過去的幻想，卻也把他的根，更深地紮進了腳下這片土地，紮進了江晚的心裡。
可他們都不知道，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就由不得人想停就停。
省城，一間窗明幾淨的乾部病房裡，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用顫抖的手指摩挲著一個一模一樣的花生金墜子。
一個穿著乾部服的年輕人站在床邊，恭敬地彙報：“首長，這是下麵報上來的先進典型材料，其中有一個叫‘山裡紅’的果乾作坊，搞得有聲有色，帶動了整個山坳的經濟。這是作坊負責人的資料。”
老人渾濁的眼睛裡沒什麼波瀾，直到年輕人念出那個名字。
“作坊負責人，陸亦川。”
老人摩挲墜子的手猛地停住，他緩緩抬起頭，那雙許久沒有神采的眼睛裡，陡然射出一道精光。
“叫什麼？你再說一遍。”
“陸亦川。”
“把那份報告給我，”老人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每一個字，都念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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