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碎瓷,滿室死寂。
回家的土路上,月光慘白。
周霞的罵聲就沒停過,從江晚的八字罵到陸亦川的良心,字字淬毒。
陸大鬆扛著鋤頭,一聲不吭,腳下的步子又沉又重。
腦子裡亂成一鍋粥,全是兒子那雙通紅的眼,江晚那不軟不硬的話,還有自家媳婦最後撒潑的樣子。
他一輩子沒主意,都聽媳婦的。
可今天,他頭一次覺得媳婦把事做絕了,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陸昭跟在最後頭,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工地上就響起了叮當聲。
陸昭正帶著幾個學徒驗看新烘好的山楂乾,外頭猛地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嚎。
“沒天理了啊!養大了白眼狼啊!”
這聲音,化成灰陸昭都認得。
他心裡咯噔一下,拔腿就往外跑。
廠房大門口,周霞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條腿亂蹬,雙手拍著大腿,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兒子,如今娶了城裡媳婦,就不要我這個當媽的了啊!”
“他們吃香喝辣住新房,我們一家子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這是要活活逼死我們啊!”
她顛三倒四,真話摻著假話,專挑戳人心窩子的話說。
工地上、作坊裡的人都停了手裡的活,遠遠近近地圍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
有不明就裡的,聽著周霞哭得慘,便也小聲議論。
“聽著是有點可憐,好歹是長輩。”
“就是,亦川這孩子,不能忘本啊。”
但更多在作坊乾活、或是孩子在當學徒的人家,心裡都有杆秤。
“胡說八道!我家小子說了,廠裡招工全憑本事,陸昭不也一樣從頭學?”
“就是,她那懶樣,村裡誰不知道?怕不是要把廠子都給搬空!”
周正陽和陸大柱也從作坊裡出來,兩人臉色鐵青。
周正陽想上前理論,被陸大柱一把拉住,衝他搖了搖頭。
這種家務事,外人越摻和越亂。
陸亦川和江晚也趕了過來。
陸亦川看著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媽,臉繃得死緊,拳頭攥得骨節發白。
江晚扶著他的胳膊,手上的力道讓他彆衝動。
周霞瞧見他們,哭得更來勁了,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張牙舞爪地就想衝過去撕扯江晚。
“你這個狐狸精!就是你!把我兒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你還我兒子!”
陸昭一個箭步擋在江晚身前,張開雙臂,臉漲得通紅。
“媽!你乾啥!有話好好說,你彆動手!”
“滾開!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哥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周霞伸手就去推陸昭。
“夠了!還嫌不夠丟人嗎!”
一聲暴喝,生生壓過了周霞的哭嚎。
眾人循聲望去,全愣住了。
說話的,竟然是陸大鬆。
他不知何時來的,站在人群外圍,一張臉憋成豬肝色,胸口劇烈起伏,手裡還提著農具,像是從地裡直接衝過來的。